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如同濒死者的哀鸣,刺破病房死寂。屏幕上,代表阿杰生命体征的线条疯狂跳跃、扭曲,勾勒出垂死挣扎的轨迹。王主任僵立着,脸色灰败如病房墙壁,碎裂的平板电脑屏幕映着他瞳孔深处的茫然与惊骇。地上弯盘中,那几根沾着血污、仍在微微蜷缩蠕动的灰白根须,像来自地狱的嘲讽,彻底碾碎了他毕生构筑的医学理性世界。
“封锁!最高等级生物隔离!通知疾控!上报!上报!”王主任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带着破音,再不是那个沉稳的急诊科主任,而是一个被未知恐怖逼到悬崖边缘的惊弓之鸟。他踉跄后退,撞在身后同样面无人色的年轻医生身上。
病房瞬间被彻底封锁。厚重的隔离门落下,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如同棺盖合拢。透明的观察窗外,人影幢幢,穿着最高级别防护服的人像臃肿的白色幽灵,无声地忙碌,眼神透过护目镜投来,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观察与戒备。阿杰成了真正的囚徒,一个正在从内部被异化、被吞噬的活体标本。
老耿留下的那罐苦涩药汁带来的短暂麻痹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右腿的冰冷麻痹感卷土重来,带着加倍的凶悍,无情地向上侵蚀,越过髋骨,如同一条冰封的毒蛇,缓缓探向腹腔。每一次心跳,都像泵送着冰碴,所过之处,肌肉僵硬,皮肤呈现出死尸般的灰白。更可怕的是胸腔深处。那不再是简单的瘙痒,而是一种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生长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东西正以他的血肉为温床,贪婪地汲取养分,分叉、蔓延,试图扎根于他的肺腑,缠绕他的骨骼。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气管深处细微的、如同嫩芽顶破土壤般的“窸窣”声。他咳出的血污里,灰白的根须越来越长,越来越密集。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勒紧,几乎窒息。老耿的话在脑中回响:“只能压…不能断根…想活命…找到真正的‘根’…” 真正的根?是那片诅咒森林的源头?还是自己体内这正在疯狂滋生的东西?抽屉里那只干枯的、同样生长着根须的断手,如同一个冰冷的预言,昭示着他即将到来的结局——成为一株人形的、为鬼花提供养料的“肥料”。
深夜。绝对的死寂笼罩着隔离区。走廊的应急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更添鬼域气息。阿杰在剧痛和窒息感的间隙陷入一种半昏迷状态。意识模糊中,病房门锁传来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哒”声。并非钥匙转动,更像是某种极其精巧的工具在拨弄。
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最高等级白色防护服的臃肿身影闪了进来,动作迅捷得不似常人。他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外面幽绿的光线。来人没有开灯,径直走到阿杰床边,摘下了沉重的防护头盔。
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
是老耿。
他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不再是疲惫的死寂,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他枯瘦的手一把掀开阿杰身上的薄被,目光贪婪而专注地扫过他右腿和腹部那大片扩散的灰白区域,以及他因痛苦而扭曲的、布满冷汗的脸。他伸出手指,冰冷粗糙的指尖直接按压在阿杰大腿灰白的皮肤上,感受着那异常的僵硬和冰冷,又凑近阿杰剧烈起伏的胸口,侧耳倾听那肺腑深处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
“好…好…”老耿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哝,像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比老马快…快得多…怨气重…养分足…”他猛地拉开床头柜那个装着他“收藏”的抽屉,拿出那块盖着断手的旧帆布,粗暴地将它塞进阿杰怀里,仿佛在传递某种邪恶的信物。“拿着!跟我走!没时间了!”
阿杰被剧痛和窒息折磨得意识模糊,本能地抗拒。老耿的力量却大得惊人,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硬是将他半拖半拽地架了起来。阿杰的右腿如同沉重的石柱,几乎无法着力,肺部每一次抽动都带出带着根须的血沫。他被老耿几乎是拖着,踉跄地冲出病房,进入那幽绿死寂的走廊。
走廊空无一人。应急灯下,墙壁和地面上,赫然残留着更多湿漉漉、带着深灰色泥泞的爪印!凌乱、密集,一直延伸向紧急通道的方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也掩盖不住的、淡淡的腐臭和禽鸟的腥臊。
“它们…在引路…”老耿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爪印,仿佛看到了希望的灯塔。他拖着阿杰,毫不犹豫地追随着爪印,冲进黑暗的楼梯间。
阿杰感觉自己的意识在剧痛和缺氧中沉浮。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夜风夹杂着浓烈的消毒水和焦糊气味猛地灌入口鼻。他被老耿拖出了医院后门,塞进一辆破旧不堪、连车牌都模糊不清的吉普车里。引擎发出破锣般的嘶吼,吉普车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猛地窜入被路灯切割得明暗不定的城市街道,然后疯狂地冲向城外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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