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急诊室特有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血腥和焦糊气息,浓烈得刺鼻。惨白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将一切都照得冰冷而毫无生气。阿杰躺在移动担架床上,被几个护工推着急促地穿过嘈杂的走廊,视野在眩晕和剧痛中摇晃、模糊。右腿脚踝处那圈深紫色的勒痕像一道丑陋的烙印,火烧火燎的痛感混合着一种深入骨髓、缓慢扩散的冰冷麻痹,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血肉里钻探。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
“让开!快让开!急救三室!”推车的护工大声吆喝着。
担架床猛地刹停。阿杰被小心地转移到一张铺着蓝色消毒垫的硬质检查床上。刺眼的光线让他本能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张戴着口罩、眉头紧锁的中年男人面孔占据了视野。是急诊科的主治医生,王主任。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戴口罩、眼神里带着惊惶和好奇的年轻女医生,手里拿着记录板。
“阿杰?护林队的阿杰?”王主任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他迅速解开阿杰染血的、破破烂烂的护林制服,动作专业而麻利。当他的目光落在阿杰右腿脚踝那触目惊心的伤痕上时,眉头锁得更紧了。他戴上无菌手套,冰凉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圈深紫色的瘀伤边缘。
“嘶……”阿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勒伤,很严重,软组织挫伤厉害,不排除骨裂可能。”王主任沉声对旁边的女医生说着,示意她记录。“但……”他的手指移向勒痕中央那几个细微的针尖状伤口,以及伤口周围那一片正缓慢向小腿上方浸润的、病态灰白色区域。他的动作停顿了,眼神变得异常锐利。“这是什么?感染源?”
就在这时,阿杰喉咙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痉挛,他猛地侧过头,对着床边护士眼疾手快递过来的医用弯盘,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咳咳…咳呕——!”
粘稠的、带着泡沫的暗红色液体混杂着大量污浊的分泌物喷溅在洁白的弯盘里。在急诊室刺目的灯光下,那滩污秽物中,无数极其细微、闪烁着一种诡异惨白荧光的粉末状物质清晰可见,它们如同有生命的微尘,在粘液和血丝间微微浮动、聚散。
“老天!”年轻女医生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王主任的眼神瞬间凝固。他死死盯着弯盘里的污物,口罩上方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猛地伸手:“取样!立刻送检!细菌、真菌培养!加急!通知检验科,这可能是未知生物污染源!所有接触人员一级防护!”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整个急诊三室的气氛瞬间绷紧。
阿杰咳得眼前发黑,肺部如同被无数根钢针攒刺。他艰难地喘息着,抓住王主任白大褂的袖口,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医生…咳咳…不是感染…是花…鬼花…林子里的鬼花!还有鸟…鬼鸟…它们…它们会…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打断了他,更多的、带着惨白荧光的粘稠血沫涌出嘴角。
王主任迅速抽回手,用戴着手套的手背挡开阿杰的拉扯,眼神里没有理解,只有一种职业性的审视和越来越浓的警惕。他转头对年轻女医生低声快速道:“记录:伤者精神高度亢奋,定向力可疑,存在被害妄想和幻听幻视倾向,结合严重外伤和明显吸入性损伤,高度怀疑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急性发作。通知精神科会诊。”他语速极快,不容置疑地将阿杰拼尽全力发出的警告,归类为精神崩溃的呓语。
“不!是真的!”阿杰目眦欲裂,试图挣扎起身,却被旁边的护士和护工牢牢按住。冰冷的束缚带扣上他的手腕和脚踝(避开了受伤的右踝),金属搭扣的咔哒声如同绝望的宣判。他像一头被钉在砧板上的困兽,徒劳地看着王主任和那个女医生低声交谈几句后匆匆离开,留下几个全副武装、穿着隔离衣的护士,开始给他清理伤口、抽血、连接各种监护仪器。那些闪烁的指示灯和冰冷的探头贴片,如同另一种形式的枷锁。
隔离病房的门无声地合拢,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只剩下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在这片死寂的纯白空间里回荡,像一颗冰冷心脏的微弱跳动。束缚带勒在手腕上,带来麻木的钝痛,提醒着阿杰此刻的处境——一个被观察、被隔离、被判定为精神错乱的囚徒。
他疲惫地闭上眼,小顾消失前那诡异安详的微笑,鬼鸟猩红冰冷的凝视,藤蔓缠绕时那令人窒息的巨力和深入骨髓的甜腥……无数恐怖的画面在黑暗中翻腾、撕扯。腿部的冰冷麻痹感并未因止痛药而缓解,反而如同活物般,沿着神经和血管的路径,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向上侵蚀。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在泵送着那致命的灰白。
时间在死寂和痛苦中流逝。病房门上的小窗偶尔被打开,露出一双戴着口罩、眼神警惕的眼睛,观察片刻,又无声地关上。送餐、换药、测体温,所有流程都沉默而机械,带着厚重的防护距离感。没有人再问起那片森林,没有人关心小顾的下落。他的警告,被彻底封存在这间纯白的牢笼里,连同他体内正在蔓延的“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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