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学政大人!”
萧辰咬着牙,再次作揖,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踉跄着冲进了那扇象征着功名之路的沉重朱门。
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内的瞬间。
贡院对面,一座装饰雅致、挂着“清茗轩”招牌的茶楼二层,临窗的雅座。
竹帘半卷。
一位身着不起眼靛青色棉布衣裙、打扮成寻常富户管事娘子模样的中年女子,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青瓷茶盏。
她面容平凡,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如古井,深邃得仿佛能容纳万顷波涛。
此刻,这双沉静的眼眸,正清晰地倒映着贡院门口那惊险的一幕:少年摔马、挣扎起身、狼狈冲入……以及主考官李崇文那冰冷审视、隐含厌恶的神情。
女子身后,侍立着一个同样衣着朴素、气息内敛的青年男子,宛如影子一般。
“甲字七号舍……萧辰?”
女子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无形威仪,“去查。他家中出了何事?那身伤是怎么来的?还有……李崇文。”
她顿了顿,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划过,“他似乎,很不喜欢这个少年。”
“是,大人。”
青年男子低声应道,身影如融入阴影的流水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雅间。
贡院内,肃杀之气弥漫。
巨大的庭院被分割成无数狭窄的号舍,犹如蜂巢一般。
青砖灰瓦,空间逼仄压抑。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墨汁、陈年木头和紧张汗水混合的沉闷气味。
巡考的兵丁和书吏面无表情地穿梭在狭窄的通道里,脚步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萧辰强忍着肋下伤口因剧烈奔跑和刚才摔跤而再次崩裂的剧痛,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不断滑落。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甲字七号舍——一个仅能容一人转身的狭小格子间。
三面是砖墙,一面敞开对着通道,里面只有一张低矮的木板桌和一个冰冷的石凳。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坐下,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从怀中掏出早已备好的笔墨和一方粗糙的砚台,又摸出那个冷硬的蒸饼,狼吞虎咽地塞了几口,用唾液艰难地咽下去,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眩晕感。
咚!咚!咚!
沉重的鼓声如同闷雷,在贡院上空炸响!
三通鼓毕!
开考!
几名书吏捧着密封的试卷,面无表情地开始分发。
沉重的脚步声在通道里回荡,犹如催命的鼓点。
当那份带着油墨清香的试卷被放在萧辰面前冰冷的木桌上时,他强打起精神,凝神看去。
只一眼!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这感觉比肋下的伤口更痛,比连日的奔波更让他感到窒息!
试卷的策论题目,赫然只有一行字:
“论当世国朝三弊,及富国强兵三策!”
没有引经据典!没有诗赋文章!没有圣人微言!
只有这赤裸裸、直指朝政核心、宏大得足以让翰林学士都要深思熟虑的策论之问!
这根本不是童生试该有的题目!
这分明是殿试策论的难度!
不!
甚至比寻常殿试题目更加犀利、更加宏大、更加……要命!
萧辰猛地抬头,目光穿过狭窄的号舍栅栏,射向远处主考高台上端坐的李崇文!
那位大儒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但萧辰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对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冰冷的、带着浓重恶意与审视的寒芒!
刁难!
这是赤裸裸、毫不掩饰的刁难!
是致命的杀招!
李崇文!
这位清流领袖,显然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或许是萧辰在诗会上的锋芒毕露,或许是他在萧家堡的“不安分”,或许是……更深层次的朝堂派系牵连?),要将他萧辰彻底摁死在这童试的最后一关!
用一道远超其身份和学识范畴的题目,让他要么交白卷贻笑大方,要么胡言乱语犯下大不敬之罪!
彻底断绝他的功名之路!
巨大的压力如无形的磨盘,狠狠碾下!
肋下的剧痛如毒蛇噬咬!
连日透支带来的眩晕感如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
眼前试卷上那行墨字,仿佛在扭曲、放大,带着无情的嘲讽!
萧辰的拳头在桌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勉强维持着意识的清醒。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胸腔的起伏牵动着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不能退!
青凤的命、母亲的期望、金凤的眼泪、萧厉一系尚未散尽的怨毒……还有那悬在头顶的三千两玄冰草!
所有的一切,都系于今日!系于这方寸之间的答卷!
系于这看似不可能完成的题目!
混沌帝经!
眉心深处,那沉寂的符文在巨大的压力下,再次被强行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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