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汉章武元年,冬。
车骑将军府邸深处,夜已深沉。
浓烈的酒气混杂着炭火的气息,在温暖却压抑的房间里弥漫。
张飞半倚在铺着虎皮的胡床上,一只脚蹬着床沿,另一只手还死死攥着一个空了一半的巨大酒坛。
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胸膛随着粗重的呼吸起伏,上面几道狰狞的旧疤在烛火下如同扭曲的蜈蚣。
他的头低垂着,须发凌乱,鼾声如雷,震得窗纸都在嗡嗡作响。
案几上杯盘狼藉,几碟冷掉的肉食,一柄沾着油渍的割肉匕首随意丢在一旁。
“将军…将军?夜深了,该歇息了…”
亲卫统领范强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身后,副统领张达也屏息凝神,眼神飞快地扫过张飞枕边那柄即便在睡梦中似乎也散发着煞气的丈八蛇矛。
鼾声依旧,张飞毫无反应,只是抓着酒坛的手又紧了紧。
范强与张达交换了一个眼神。
眼神深处,没有往日的敬畏,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狠厉!
白日里,因督造军械延误,张飞在众将面前将他们鞭笞得皮开肉绽的屈辱和剧痛,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们的神经。
那声暴怒的吼声犹在耳边:“误了俺大哥伐吴的大事!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恐惧与怨恨,在这一刻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范强的手,如同鬼魅般,缓缓伸向了案几上那把沾着油渍的锋利匕首!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瞬间点燃了他眼中嗜血的凶光!
张达则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用布层层包裹的沉重物件,迅速解开——赫然是一柄精钢打造、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短柄手弩!
三支淬毒的弩箭已然上弦,锋锐的箭簇在昏黄的烛光下,如同毒蛇的獠牙!
杀意!冰冷的、实质般的杀意,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连温暖的炭火都仿佛失去了温度!
两人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恶狼,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地向那毫无防备的“睡狮”逼近!
范强的匕首瞄准了张飞因酒醉而毫无遮拦的咽喉,张达的手弩则死死锁定了那起伏的、毫无防备的心口!
只需一息!
只需轻轻一送,或者扣动悬刀,这威震天下的猛将,便将在这醉梦中糊里糊涂地魂归地府!
就在范强眼中凶光爆射,匕首即将递出的刹那!
“嗤——!”
一声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破空锐响,骤然撕裂了室内的死寂!
范强只觉握匕的右腕猛地传来一阵钻心剧痛,仿佛被烧红的铁钉贯穿!
他“啊”地一声短促惨呼,匕首“当啷”脱手坠地!几乎在同一瞬间!
“笃笃笃!”
三道乌光如同闪电,精准无比地钉在张达刚刚抬起、瞄准张飞的手弩悬刀机括之上!
强劲的力道直接将那精巧的机括撞得扭曲变形,彻底卡死!
张达惊骇欲绝,下意识地就要去拔腰间的佩刀!
晚了!
“砰!砰!”
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房梁的阴影处、从紧闭的雕花窗户外同时暴起突入!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一人如鹰隼搏兔,一记凌厉的手刀精准无比地劈在张达的后颈!
另一人则如同猎豹扑食,瞬间锁住范强受伤的右臂,一个迅猛的过肩摔将他魁梧的身躯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
“呃…!”
“啊——!”
两声闷哼与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范强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剧痛让他蜷缩如虾米。
张达则眼前一黑,软软瘫倒,失去了意识。
这兔起鹘落、生死一瞬的变故,终于惊醒了醉梦中的猛虎!
“谁?!”
张飞那如雷的鼾声戛然而止!
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从胡床上弹起!
宿醉的眩晕被瞬间爆发的本能警觉驱散!
布满血丝的虎目骤然睁开,如同两道燃烧的探照灯,带着被惊扰的狂怒和野兽般的凶戾,扫向房间中央!
烛火摇曳的光影中,他看到范强像条死狗般被一名身着紧身夜行玄衣、面覆黑巾、只露出一双冰冷眼眸的精悍汉子死死踩在脚下!
张达则昏迷不醒地被另一名同样装束的汉子反剪双臂,牢牢捆缚!
而地上,赫然躺着那把差点刺入自己咽喉的匕首,以及那柄被三支乌黑小弩箭精准毁坏机括的淬毒手弩!
一瞬间,张飞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酒意瞬间化作一身冷汗!
他猛地抄起枕边的丈八蛇矛,沉重的矛尖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指那两名不速之客,声如炸雷:“何方鼠辈?!敢来行刺俺老张?!”
两名玄衣人面对这足以洞穿铁甲的矛锋,身形却稳如磐石。
踩着范强的汉子微微躬身,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特有的、令张飞莫名耳熟的铁血气息。
“禀车骑将军!白毦‘夜枭’营,甲字七号、九号!奉骠骑大将军密令,暗中护卫将军!此二贼包藏祸心,欲行刺将军,已被拿下!请将军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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