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西郊,苍松翠柏环绕的忠烈陵园。
肃杀取代了初春的微寒。
新垒的坟茔整齐排列在向阳的山坡上,每一座新碑都冰冷地镌刻着一个曾经鲜活的名字。
数千名白毦兵士,无论新卒老卒,皆身披玄甲,臂缠白羽,肃立在陵园前的空地上。
没有交头接耳,没有左顾右盼,只有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在晨光下绷紧如铁,眼神深处,是压抑的悲痛和一种近乎凝固的决绝。
刘备来了。
他没有乘坐御辇,仅着一身素白麻衣,未戴冕旒,只束着一条简单的葛巾。
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深重的悲戚与疲惫,双眼布满了血丝。
他一步步,走得很慢,靴底踏在铺满松针的土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在他身后,诸葛亮羽扇轻垂,面容肃穆;
张飞虎目含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赵云、魏延等一干重将,皆甲胄在身,神色凝重。
陈到,作为白毦统帅,按剑侍立于陵园入口,猩红的大氅在微风中纹丝不动,如同凝固的火焰,又似浸透的血。
刘备走到陵园中央那座新起的、最高的青石祭台前。
台上,整齐摆放着数百枚冰冷的金属铭牌,那是麦城血战中,未能带回尸骨的白毦忠魂的身份象征。
他停下脚步,目光缓缓扫过那一排排沉默的墓碑,扫过台下数千张年轻而紧绷的脸。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终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山风的凛冽和泥土的腥气,仿佛吸入了无数英魂的未竟之志。
“大汉的将士们!”
刘备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如同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穿透了陵园肃穆的寂静,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孤…愧对你们!”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台下数千白毦兵士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们的君王!
连陈到按在剑柄上的手都瞬间收紧!
刘备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猛地指向身后那一片新坟,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深重的痛楚。
“孤愧对!愧对这些长眠于此的忠勇之士!愧对这些…为救孤之手足,为护我大汉疆土,慷慨赴死的白毦英魂!”
他踏前一步,几乎站在祭台边缘,“麦城!孤的二弟,身陷绝境!是你们!是孤的白毦兵!
在陈将军的率领下,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撞开了东吴的天罗地网!从刀山血海里,把孤的云长…抢了回来!”
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烙铁,扫过台下每一张脸。
“孤知道!那一路,是地狱!那一路,是用命铺出来的血路!
潘璋的刀,朱然的箭,数倍于己的吴狗围追堵截!你们…没有一个人后退!没有一个人!直至…直至力战而竭,血染疆场!”
刘备的声音哽咽了,他猛地仰起头,似乎想阻止泪水滑落,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孤…在成都,接到了捷报!云长…回来了!可孤的心…却像被千万把刀在剐!
因为孤知道,这份捷报,是你们…是用命换来的!是你们…替孤,替云长,挡下了本该落在我们身上的刀!”
“君侯——!”
不知是哪个老兵,再也抑制不住,带着哭腔嘶吼了一声,如同点燃了引线。
“君侯——!”
瞬间,数千条喉咙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悲鸣!
压抑已久的悲痛、委屈、自豪、决绝,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许多年轻的兵士泪流满面,却依旧挺直了腰杆,任由滚烫的泪水冲刷着脸上的尘土!
刘备任由泪水滑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他猛地张开双臂,如同要拥抱这片埋葬着忠骨的山川。
“今日!孤在此立誓!以大汉天子之名!以列祖列宗之灵为证!”
“凡麦城血战牺牲之白毦将士!追封三级!
其家眷,享双倍田亩,终身免赋税徭役!其子嗣,由官府供养至成年,优先入州郡官学!其父母,由官府赡养终老!
孤…亲自督办!若有半分克扣拖延,孤…剐了他!”
“凡幸存之白毦将士!皆授‘忠勇’铁劵!赏金百斤,帛五十匹!擢拔一级!
伤残者,由官府供养终身!孤的皇宫内库,拨专款,建‘荣军院’!孤…要让他们活着的每一天,都受人敬仰,衣食无忧!”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追封!抚恤!铁劵!荣军院!
这等待遇,前所未有!
这是君王用最重的承诺,祭奠着最深的哀思!
台下,悲声稍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如同大地般凝实的肃穆和一种被理解、被珍视后燃烧的炽热!
刘备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祭台前肃立的陈到身上,“陈到!陈叔至!”
“末将在!”
陈到踏前一步,单膝跪地。
“汝率白毦,于国有擎天之功!于孤,有救手足之恩!”
刘备的声音斩钉截铁。
“擢!陈到为镇军将军,假节钺,总督白毦兵重建、新军编练及蜀中内外军情刺探事!赐金千镒,帛万匹!蜀中甲胄、工匠、钱粮、良家子…凡白毦所需,任尔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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