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城初冬的风,裹着剑阁方向飘来的凛冽寒意,吹过营寨时已带上了刀锋刮骨般的质感。陈到按着腰间佩刀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站在新划拨给白毦兵使用的校场边缘,目光沉沉地扫过场中正在操练的二百余健儿。
尘土飞扬。
队列在口令下进退、分合,动作带着一种新近磨砺出的、略显生硬却异常坚定的协调性。这不再是纯粹的汉末部曲操演,里面掺杂了陈到强行“回忆”并简化出来的现代队列纪律与基础体能训练——站姿挺拔如松,行进力求步点一致,每日雷打不动的负重越野和器械打磨。汗水浸透了他们新换的赭红色戎服,在寒风中蒸腾起一片稀薄的白气。
“举——矛!” 陈到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了风声和喘息,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喝!” 二百余条手臂同时发力,丈余长的矛杆猛地向前上方刺出,动作算不上完美同步,但那股骤然凝聚的锐气,已隐隐有了雏形。
“收!”
矛杆带着风声收回,动作比前几日利落了几分。
这是白毦兵,刘备入川前夕,正式交到他陈叔至手中的核心亲卫力量。
剑阁,在史书里只用“峥嵘”、“险峻”几个字眼带过的地方,此刻却像一头蛰伏在蜀道咽喉的巨兽,正等着他们去叩门。
庞统的“上中下”三策言犹在耳,刘备选择了看似最稳的中策,徐徐图之。
可陈到知道,这徐徐图之的路上,布满了看不见的荆棘和杀机。
“停!” 陈到抬手。
场中动作戛然而止,只余下粗重的喘息和兵器顿地的闷响。
所有目光,带着敬畏和疲惫,齐刷刷投向场边的年轻统领。
“今日操练,到此为止。”
陈到声音沉稳,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
“记住你们身上这赭红!记住主公亲赐‘白毦’之名!此去西川,非为游猎,乃为定鼎!
剑阁在前,蜀道之险,非天堑,唯人阻!破此险阻者,非刀兵之利,乃吾辈同心戮力之志!洗沐,进膳,好生歇息。
明日,拔营!”
“诺!”
陈到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校场。
刚走出几步,一个身影便从营帐的阴影里快步迎了上来,是法正法孝直。
他裹着一件半旧的锦袍,脸色在寒风中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洞察世事的精光。
“叔至练兵,法度森严,气象初成啊。”
法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目光掠过陈到肩甲上尚未干透的尘土,“主公方才召集军议,定下了先锋人选。
张将军领兵一万,自垫江取巴西。我们这一路,”
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主公自领中军,由黄忠、魏延二位将军为前部,走涪水,直叩剑阁。你与白毦兵,护卫主公中军核心。”
陈到心头猛地一跳,剑阁!终于来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职责所在,必不敢懈怠。孝直兄可知剑阁守将……”
“张任。”
法正吐出这个名字时,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此人乃蜀中宿将,忠勇刚烈,深得刘季玉信任,绝非易与之辈。
剑阁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张任此人,便是那当关的‘一夫’。”
张任!
在雒城射落庞统凤雏的蜀中名将!
陈到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分量。
历史轨迹在他眼前晃动了一下,庞统陨落的阴影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来。
不行!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他必须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微小的扰动。
“孝直兄,”
陈到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法正,“剑阁险峻,强攻徒耗士卒。张任忠勇,然蜀中人心,果真铁板一块?
刘季玉暗弱,久居其位者,岂无怨望?若能有熟悉蜀道、通晓剑阁虚实之向导,或可另辟蹊径,觅得一丝破绽。”
他没有直接说出“招降”或“内应”,但意思已然明了。
法正眼中精光一闪,仔细打量着陈到。
这个年轻的亲卫统领,练兵有方是人所共见,但此刻提出的思路,却透着一股超越其年龄和职位的敏锐与务实。
这不像是一个只知护卫主上安全的武夫能想到的层面。
“叔至此言……”
法正沉吟着,手指下意识地捻着胡须,
“倒非全无可能。蜀中官吏,对刘季玉心存不满者,确有其人。
然张任深受厚恩,其志难移。至于向导……
大军开拔在即,仓促之间,寻得可靠且熟知剑阁秘径者,难如登天。
纵有,亦需时间验证,并设法送入山中联络。远水,恐难解近渴。”
陈到心下一沉,法正的分析无疑是清醒的。
时间!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庞统的危机如同悬顶之剑,而剑阁,就是通往雒城的第一道鬼门关。
“尽人事,听天命。”
陈到沉声道,语气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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