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山河坐在神木一郎专车的副驾驶座上,背脊挺得笔直,却感觉每一寸肌肉都在发麻。深色车窗隔绝了新京街道的喧嚣,也像一个巨大的铁盒子,将他困在其中。
他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得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他总觉得,神木一郎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随时可能从腰间拔出手枪,冰冷的枪口抵住他的后脑勺,然后是震耳欲聋的枪响。
他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车内后视镜,镜中映出神木一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对方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林山河的心上。
“林君,”神木一郎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却让林山河猛地一颤,“新京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军部那帮人,和文官集团斗得厉害,为了资源,为了权力,什么龌龊事做不出来。”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就连我们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啊。”
林山河咽了口唾沫,不敢接话。他不知道神木一郎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在试探他,还是仅仅在自言自语?他只觉得背后的寒意更甚,仿佛那把无形的枪,已经打开了保险。专车平稳地行驶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单调而压抑,林山河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只能等待命运的裁决。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皮革味和一丝淡淡的硝烟味,那是属于神木一郎的味道,也是死亡的味道。他紧了紧藏在袖口的手,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却丝毫不敢有任何异动。
“说起来有些可笑。”
神木一郎掏出烟分给林山河一支,林山河侧着身子,毕恭毕敬的接了过来,非常狗腿子的给神木一郎把烟点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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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雾在台灯下凝成灰蓝色的漩涡,神木一郎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烦躁的节奏。
你知道小川那只老狐狸为什么非要抓着你不放么?他把烟头摁灭在满是烟蒂的玻璃缸里,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
窗外的阳光把他的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色块,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未散尽的戾气。那是因为他这个混蛋,是清楚林桑你是我一手提拔的,想要把你是蓝衣社卧底的罪名坐实,从而利用他们皇道派的力量将我搞下来。”
皇道派?林山河可不了解日本人之间的那些龌龊事,更不会知道小川姚番的皇道派与神木一郎的统制派之间互相看不上眼,恨不得都要致对方于死地。他只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而神木一郎目前就是他林山河的大树。
“好了,林桑,先不说这些事情了。猪饲课长要抽调你去特高课参与有关于红党的案件,这是相关文件,你可以先拿回去看一看。”神木一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交到了林山河的手中。
林山河微微鞠躬,拿着文件袋转身就出了神木一郎的办公室。
一回到自己在特务科的小组办公室,就发现车大少与老八早就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了。
车大少一见林山河进来立马就凑了上来,“胖哥,你可算回来了,警察厅那边没事了?”
林山河把文件袋往桌上一放,神色凝重道:“应该是没事,特高课的猪饲课长要抽调我去特高课参与红党案件,这不就把我给放了么。”
车大少一听,心下顿时一惊,却还是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特高课那帮人可不好对付,而且红党案子肯定凶险万分。”
林山河挠了挠头,眼神有些闪烁,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袋说道:“多凶险那也得上啊,不然日本人凭啥养着咱们。正好你俩都在,也顺便看看,了解了解。特高课临时调我过去,我肯定是要把你俩也一齐带去的。”
老八摇了摇头,推诿道:“胖爷,您知道我大字不识一个,我还是不看了。”
车大少指尖划过文件上本地地下党成员名单的标题,油墨在昏黄台灯下泛着冷光。当那个熟悉的名字出现时,他瞳孔骤缩,指节在文件边缘掐出月牙形的折痕。
老周——那个总爱往茶缸里扔两颗冰糖的交通员,竟然在一个星期前就成了特高课的线人。
后背窜起的寒意让他猛地攥紧文件,他强迫自己冷静,指尖在文件边缘掐出月牙形的折痕,反复核对加密代号与真实姓名,确认无误后迅速将文件塞回档案袋。
大少爷你脸色不太好啊。林山河的声音在车大少耳边响起,这让车大少觉得林山河这话有些意味深长,便抬头向林山河看去,只见林山河果然冲着自己眨了眨眼。
车大少将文件重新放在桌子上,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许是这两天担惊受怕的,一想到你被警察厅给抓了就有点着急上火。胃病的毛病又犯了吧?
狗屁的胃病,林山河心里觉得好笑,就车大少那个橡胶肚子还能得胃病?不过他知道车大少是想找个借口出去报信,便一挥手,笑嘻嘻的说道:“倒是我把你那个老毛病给勾出来了啊?这倒是兄弟我的不对了,给你半天假,赶紧去医院诊所啥的开点胃药吧。这要是把你耽误了,我怕你爹堵我家门口抓着我削。”
说着,就没心没肺的的笑了起来。
车大少也跟着傻笑了一会,就借着胃疾犯了,捂着小腹躬身退出办公室。
走廊里擦肩而过的警察把地板踩得的啪啪响,他数着自己的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直到走出满铁警察署大门,深秋的凉风灌进领口,他才发现衬衫已被冷汗浸透。
街对面的修车行里,一个年长的修理工正用沾着机油的抹布擦着扳手。车大少装作路过,将一枚缺角的铜钱扔在柜面上:掌柜的,三号轴承该换了。
修车行掌柜抬起头时,眼里的笑意瞬间凝固——那是他们约定的紧急暗号。
后巷等你。车大少压低帽檐,听着身后传来铜钱滚落的清脆声响。
三转两拐进了青砖胡同,修车行掌柜的枪口已抵住车大少的后腰。
老周叛变,供出了城西联络点。车大少反手按住枪管,声音压得像砂纸摩擦,我们得立刻联系上级,组织我们的同志尽快转移!
“消息准确么?”掌柜的收起枪问道。
“千真万确。”
车大少丢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去,穿过了两道街,这才走进一家日本人开的药店,买了一包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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