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纺织厂仓库的阴冷与霉味,似乎还附着在侯亮平的衣襟上。他没有丝毫耽搁,驾车风驰电掣般返回省检察院。深夜的办公楼,只有寥寥几个窗口还亮着灯,反贪局所在的楼层更是灯火通明,如同黑暗海面上的一座孤岛。
侯亮平没有回自己的局长办公室,而是直接进入了局里技术侦查处内部设立的一间高度保密的数据分析室。这里与外界物理隔离,配备了独立服务器和经过严格安检的计算机,专门用于处理绝密电子证据。副局长吕梁和两名绝对可靠的技术骨干已经接到通知,在此等候。
“吕局,东西在这里。”侯亮平将那个小小的U盘放在桌上,神情凝重,“蔡成功刚刚交给我的,声称里面有大风厂股权纠纷、以及可能涉及更高级别领导干部的关键证据。立刻进行数据提取、完整性校验和病毒查杀,全程多人在场,做好记录。”
“明白,侯局!”吕梁和技术人员立刻行动起来,神情严肃。他们深知这个小小U盘可能蕴含的分量。
等待数据提取和分析的过程,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侯亮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蔡成功的恐惧不似作伪,他对祁同伟的怀疑更是给侯亮平敲响了警钟。如果证据属实,那么汉东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祁同伟,这位昔日的学长、如今的公安厅长,在这场巨大的漩涡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是无可奈何的同流合污者?是冷眼旁观的骑墙派?还是……更糟糕的情况?
“侯局,数据提取完毕,U盘没有病毒,文件完整性良好。”技术人员的汇报打断了侯亮平的思绪。
侯亮平立刻起身走到电脑前。屏幕上,显示着U盘内的文件列表:大量的财务报表扫描件、股权转让协议、银行流水截图,还有几个音频文件。他点开了第一个,也是蔡成功声称最重要的那个录音文件。
一阵嘈杂的背景音后,杜伯仲那带着几分酒意和炫耀意味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有些模糊,但关键内容清晰可辨:
“……蔡成功,你个土包子,以为大风厂就是块肥肉?屁!那是块绊脚石!挡了龙哥的路,挡了……嘿嘿,更大人物的路!光明湖项目,那是未来的城市名片,是政绩!能让几个下岗工人的股权给耽误了?……从上到下,早就打点好了!公安那边?哼,祁同伟那边……龙哥一个电话的事儿!不然你以为上次那帮工人闹事,怎么那么快就压下去了?……”
录音不长,但信息量巨大。“更大人物”、“政绩”、“从上到下打点好了”、“祁同伟那边……龙哥一个电话的事儿”,这些关键词像一把把锤子,敲击在侯亮平的心上。虽然录音没有直接点名赵立春,但“更大人物”的指向性,在汉东这个语境下,几乎不言而喻。而提到祁同伟时那种熟稔甚至带着一丝轻蔑的语气,更是让侯亮平的心沉了下去。
他又快速浏览了那些财务文件和协议扫描件。山水集团通过复杂的股权结构和影子公司,以远低于市场的价格收购大风厂工人股权的路径清晰可见;一些资金流向的终点,指向了几个与赵立春关系密切的基金会或境外空壳公司。这些证据虽然还不能直接形成完整的证据链钉死赵立春,但其指向性已经足够明确,分量极重。
侯亮平关掉文件,深吸了一口气,对吕梁和技术人员说:“所有文件,立刻做多备份处理,一份存入绝密档案库,一份由我亲自保管,原始U盘封存。今晚参与此事的所有人,签署最高级别保密承诺。在省委没有明确指示前,相关内容严禁对外泄露一个字!”
“是!”吕梁等人齐声应道,他们从侯亮平凝重的表情中,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安排好一切,窗外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侯亮平毫无睡意,巨大的责任感和紧迫感压在他的肩头。他需要立刻向沙瑞金汇报,但在此之前,他需要梳理清楚思路,准备好汇报方案。同时,另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盘旋不去——祁同伟。
天刚蒙蒙亮,侯亮平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是内线。他接起来,听筒里传来祁同伟爽朗而带着关切的声音:“亮平,听说你昨晚忙到很晚?要注意身体啊。还没吃早饭吧?单位食堂今天有刚炸好的油条,豆浆也不错,一起过来吃点?顺便聊聊?”
侯亮平心中一动。祁同伟的电话来得如此“及时”,是正常的同事关心,还是某种试探?他昨晚的行动虽然隐秘,但难保不会有一丝风声走漏。尤其是,如果祁同伟真的与赵瑞龙关系匪浅,那么蔡成功联系自己的事,赵瑞龙很可能已经知道,并通知了祁同伟。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近距离观察、试探祁同伟的机会。侯亮平迅速做出决定,语气轻松地回应:“好啊,师兄。正好饿了,我这就过去。”
省公安厅的食堂小包间里,祁同伟已经点好了简单的早餐:金黄的油条,热气腾腾的豆浆,几碟小菜。他穿着笔挺的警服常服,肩章上的警徽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与侯亮平彻夜未眠的疲惫形成了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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