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药园,褪去了春夏的繁盛,显得有些萧索。
大部分灵草都已进入休眠期,不再需要频繁照料。杂役们的工作也因此清闲了下来,每日只需做些除雪、固土的简单活计,便可回到木屋中躲避山间的寒风。
对于旁人而言,这是难得可以偷懒的安逸时光。
但对于陈平来说,这份安逸却让他生出了一种新的、更为深刻的焦虑。
夜深人静,他依旧点亮那盏豆大的油灯。只是,他没有吐纳,也没有修行,而是将那本自己亲手补缀起来的《常见灵草图谱》,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研读。
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幅图,他都早已烂熟于心。
正是凭借这本残卷上记载的粗浅五行药理,他才能将整个药园的收成硬生生拔高了一成。
这份成功,不仅为他换来了吴师兄的另眼相看与安稳的处境,更像是一道裂隙,让他得以窥见,在那扇名为“知识”的大门背后,是何等波澜壮阔的景象。
他如今的修行也遇到了瓶颈。
他已经能熟练地从丹堂的药渣中分辨并汲取不同五行属性的灵气,但他发现,自己对这些灵气的运用依旧停留在最粗浅的层面。
《灵草图谱》上只说了“水生木”,却没有说,几分的水才能生一分的木?若是水势过猛,是否会造成“水多木漂”的恶果?在“水生木”的过程中,若是掺杂了一丝“金”属性的灵气,又会产生怎样的异变?
这些更深层次的问题,如同无数条岔路摆在他的面前,而他手中那张残破的地图却已到了尽头。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身处孤岛之上的人。他已经丈量完了岛上的每一寸土地,熟悉了每一块石头,每一棵小草。但他知道,在这座孤岛之外,是一片无垠的、深不可测的汪洋。
而他,没有船。
这是一种源于未知的、更甚于生存危机的巨大渴求。药渣灵气,能填饱他修行的“口腹”,却满足不了他求知的“饥渴”。
他的目光开始不自觉地越过药园的藩篱,投向了更为广阔的流云宗外门。
吴师兄的“放任”为他提供了便利。在完成每日的活计后,他开始以“散步活络筋骨”为名,在药园周边的几条公共山道上缓缓踱步。
他依旧是那副老态龙钟、人畜无害的模样,但他的眼睛却像一只最敏锐的猎鹰,记录着他所看到的一切。
他看到,器物阁的方向,每日黄昏都会升起黑色的浓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烧灼的气味。
他看到,符箓堂的弟子总是行色匆匆,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朱砂与墨香。
他还看到,宗门执法堂的弟子两人一组,每日会定时沿着固定的路线巡视三圈,其步伐神态都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他在脑海中一点点地完善着那幅属于流云宗外门的“舆图”,标注着每一个堂口的位置,记录着每一个区域的人员流动规律。
他像一个最耐心的棋手,在观察,在布局,在寻找一个新的、可以让他“落子”的不为人知的角落。
直到那一天,吴师兄因为心情好,又叫了几个相熟的管事弟子,在田边的凉亭里摆了一桌酒。
陈平自然又是那个负责在旁边温酒、添菜的隐形老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个负责宗门杂务的矮胖弟子喝得满脸通红,开始大着舌头抱怨了起来。
“……你们是不知道,‘千卷阁’那帮酸丁,最是难伺候!一个个眼高于顶,成天抱着那些破书当宝贝。可每隔个三五年,就要清出一大批所谓的‘无用之典’,说是什么……什么神识烙印损坏,无法读取了。”
“……那玩意儿,死沉死沉的!每次都得让咱们杂役房的,用大车一车一车地给拉到‘千机崖’去倒掉!真是晦气!”
另一个弟子也附和道:“可不是嘛!上次我就跟着去了,那千机崖,阴风阵阵的,听说以前还是个行刑场。宗门里所有堂口的废弃物都往那儿扔,简直就是个垃圾山!”
吴师兄等人皆将这番话当成了酒桌上的牢骚,哈哈一笑,便揭了过去。
唯有陈平。
他站在一旁,低着头,为众人斟酒的双手稳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但在那低垂的眼帘之下,他的整个世界却已然掀起了万丈狂澜。
千卷阁……淘汰的典籍……神识烙印损坏……千机崖……宗门所有堂口的废弃物……
他像一头嗅到了更肥美猎物气息的孤狼,悄然调转了方向,将目光投向了这片光鲜仙门之下,那道更为庞大隐秘的——垃圾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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