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伦堡庄园坐落在柏林西南郊的静谧森林边缘,是一座典型的、融合了文艺复兴晚期风格与普鲁士实用主义的庞大石砌建筑。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沉沉地覆盖着庄园修剪整齐的草坪和幽深的林荫道。
然而,庄园主楼内却灯火通明,巨大的水晶吊灯将镀金装饰映照得流光溢彩,悠扬的弦乐四重奏流淌在铺着昂贵波斯地毯的走廊里,空气中弥漫着名贵雪茄、高级香水和烤鹿肉的浓郁气息。
这是一场属于旧时代权贵的盛宴,奢华、精致,却也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即将被时代洪流冲垮的矜持与傲慢。
林晓(威廉)的御用霍希轿车在庄园主入口前停下。
侍者恭敬地拉开车门,他身着笔挺的陆军元帅礼服,胸前佩戴着象征最高统帅的铁十字勋章和黑鹰勋章,左臂依旧不自然地垂在身侧。
侍从长古斯塔夫和副官汉斯·伯格少尉紧随其后。
汉斯穿着崭新的尉官礼服,腰板挺得笔直,但年轻的脸庞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怀里抱着一个用黑色天鹅绒包裹的、尺幅不小的长方形物件。
踏入灯火辉煌的大厅,喧嚣的人声和音乐声瞬间将人包围。
穿着考究晚礼服、佩戴着家族徽章和闪耀珠宝的容克贵族们,如同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在巨大的水晶灯下优雅地游弋、交谈。
当皇帝陛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大厅里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所有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过来。
那目光复杂难言,有表面的恭敬,有深藏的审视,有不易察觉的轻蔑,还有一丝……等着看好戏的玩味。
冯·阿尔尼姆伯爵夫人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带着过分热情的笑容迎了上来。她穿着一件深紫色的、缀满水晶的曳地长裙,脖子上那串巨大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几乎能晃瞎人眼。
“陛下!您能光临,真是让舒伦堡庄园蓬荜生辉!东线的辉煌胜利,实在是帝国之幸!我们都为您感到无比骄傲!”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飞快地在皇帝残疾的左臂上扫过。
“伯爵夫人,舒伦堡男爵。” 林晓(威廉)微微颔首,脸上挂着标准的、属于帝王的程式化微笑,眼神却如同冰封的湖面,波澜不惊。
他的目光扫过簇拥过来的贵族们,冯·德·舒伦堡男爵站在妻子身旁,脸上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微微欠身行礼。
其他几位重量级的容克代表也纷纷围拢过来,说着千篇一律的恭维话,但空气中弥漫的疏离感,几乎能凝结成霜。
晚宴在庄园巨大的、装饰着狩猎主题壁画和鹿头标本的宴会厅举行。
长条餐桌铺着雪白的亚麻桌布,上面摆放着纯银的餐具和水晶酒杯,烛光摇曳。
林晓(威廉)自然被安排在主位,舒伦堡男爵和阿尔尼姆伯爵分坐左右。
一道道精美绝伦的菜肴被穿着笔挺制服的侍者流水般奉上:松露鹅肝、奶油焗龙虾、油封鸭腿、淋着浓郁酱汁的烤鹿里脊……每一道都散发着金钱和特权的味道。
这与前线士兵啃着的“酸皇帝屁屁”罐头和黑面包,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的讽刺对比。
席间的谈话,如同精心排练的戏剧。贵族们先是围绕着戈尔利采大胜,用最华丽的辞藻赞美皇帝的“英明神武”和“神启般的战略眼光”,仿佛几天前在无忧宫拍卖会上冷眼旁观、甚至暗中抵制的不是他们。
“陛下在马肯森将军耳边的一声低语,就决定了十五万俄国佬的命运!这简直是战神附体!” 一个胖乎乎的男爵夸张地挥舞着餐刀。
“是啊,前线的小伙子们传回消息,都说陛下的‘神谕’比任何地图都精准!” 另一位伯爵夫人附和着,眼睛却瞟向皇帝那只始终放在桌下、未曾使用过的左手。
赞美过后,话题开始悄然转向。如同毒蛇吐信,带着精心伪装的“关切”。
“只是……陛下,” 舒伦堡男爵放下银质的汤匙,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长桌安静下来。
“前线的一些传言……嗯,当然,都是些未经证实的流言蜚语,说士兵们对陛下您……呃,对后勤改善的速度,似乎有些……过于急切了?”
“毕竟,战争时期,物资转运困难重重,陛下您要求的新鲜果蔬和柠檬粉,送到泥泞的前线,怕是十不存一,还要耗费宝贵的运力……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他语气温和,眼神却锐利如刀,直指皇帝在陆军医院许下的承诺,暗示其不切实际,并隐晦地将士兵可能的不满引向皇帝。
阿尔尼姆伯爵夫人立刻接上话茬,用羽毛扇掩着嘴轻笑:
“男爵说得是呢。我们这些后方的人,也总想着能为前线做些什么。只是啊,这人心啊,最难满足,今天陛下给了新鲜蔬菜,明天他们或许就想要奶油蛋糕了。”
“若是……若是将来有一天,供应不上,或者战局有变,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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