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那台崭新的、漆色还鲜亮的东方红拖拉机,载着程秋霞和程飞,还有几个同样要去县城的屯里人,颠簸在土路上。拖拉机冒着黑烟,干劲十足,就是这路实在不算平坦。
程飞坐在妈妈身边一个麻袋上,小身板随着拖拉机的跳跃一颠一颠。她紧闭着嘴,可上下两排牙齿却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发出细碎又密集的“咔咔咔”声,像只偷吃瓜子的小松鼠。
程秋霞被颠得七荤八素,紧紧抓着车斗栏杆,扭头看见闺女那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哎呦我的飞飞啊,你这牙花子磕碎没?快靠妈近点。”
旁边坐着的李风花娘家嫂子,被颠得龇牙咧嘴,还不忘打趣:“秋霞,瞧你家飞飞,这自带响器呢,跟那戏台子上的快板似的。”
“哈哈哈,你别说还真像,新牙就是格外响亮呢。”程秋霞大笑。
程飞努力想闭上嘴,可拖拉机猛地过一个土坑,她“嗷”一嗓子,牙齿又是一阵急促的“咔咔咔”。她自己也觉得新奇,尝试着咬紧牙关在颠簸的间隙控制一下,可下一波颠簸来袭,那“咔咔”声又不请自来。她皱着小眉头,一脸严肃地跟自己的牙齿较劲,那模样逗得车上几个大人都乐了。
程秋霞把她往怀里搂了搂,对李风花笑道:“这拖拉机好是好,就是太颠人。还是咱屯子那老牛车稳当,就是慢。”
“可不是嘛,这大家伙,劲儿足,跑得快,就是这屁股受罪哟。”李风花嫂子附和着。
“妈……咔……这……咔咔……车……咔……好玩!”程飞被颠得话都说不连贯,但墨黑的眼睛里却闪着新奇又兴奋的光。她感觉自己的屁股都快被颠成八瓣了,骨头架子也快散了。
旁边一个同样被颠得龇牙咧嘴的大叔笑了:“飞飞这丫头,胆儿真大,这路颠的,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她还觉得好玩呢。”
程秋霞哭笑不得,伸手想把程飞拉起来:“快起来坐麻袋上,车皮坐着多凉,屁股也疼。”
程飞却不肯,她喜欢这种“卡卡卡”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牙齿像是在打架,又像是在唱歌。“不嘛,妈……咔……这样……咔咔……响!”
突突突——
拖拉机那特有的巨大轰鸣声和颠簸,把程飞整个人都震得在车斗里一蹦一蹦。她紧紧抓着车斗边缘,小脸严肃,紧闭着嘴,可那上下牙关还是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发出“咔咔咔”的清脆响声。 (′???`)“嘿嘿好玩~”
程秋霞坐在她旁边,一手揽着她,一手死死抓着车斗里的一个麻袋,被颠得也是七荤八素,看着闺女那副想控制又控制不住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哎,这傻闺女,再忍忍,就快到了!”
开车的铁蛋爹回头吼了一嗓子,声音在拖拉机噪音里断断续续:“坐……坐稳喽!这段路有个坑……还没顾上修平乎呢!”
“咔……咔……知……道……啦……”程飞努力想回话,结果一句话被颠簸切割成了好几段,牙齿继续尽职尽责地打着快板。
蓝汪汪的天,路边开始冒嫩芽的柳树条,还有空气中那股子泥土和柴油混合的、生机勃勃的味道。她尝试着在拖拉机猛地一颠时稍微松开点手,结果整个人差点从麻袋上弹起来,吓得她赶紧又死死抓住,嘴里“咔咔”声更密集了。
程秋霞赶紧把她搂紧:“我的小祖宗!你可消停点吧,别玩啦。”
等拖拉机终于吭哧吭哧驶上平整的县城柏油路,那突突声仿佛都变得悦耳起来。程飞松开抓着车斗的手,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下巴,又用舌头舔了舔牙齿,确认它们都还牢固地待在原地。
“妈,”她仰起头,一本正经地汇报,“牙没掉。”
程秋霞噗嗤乐了,替她理了理被风吹成乱草窝的头发:“哈哈哈,没掉就好,这拖拉机,比骑自行车在咱屯子里那破路还颠吧?”
程飞想了想,认真评价:“像……像有好多小锤子,在屁股下面敲。”
这话把前面开车的铁蛋爹都逗笑了:“飞飞这丫头,说话真逗,你那是屁股颠麻了。”
在一片突突声和咔咔声中,拖拉机总算把她们捎到了地方。程秋霞抱着晕乎乎、牙齿好像还在自个儿打架的程飞下了车,跟车上人道了别。
终于回到了县公安局大院那间小小的家,程飞有种奇怪的归属感。这里没有屯子里的宽敞院落和熟悉的猪圈鸡窝,但有关心她的妈妈,有能吃饱的食堂,还有……嗯,马上就要开始的学校生活。
开学前一天晚上,程秋霞把程飞那件蓝色列宁装和格子裤拿出来,仔细掸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这一转眼飞飞就是二年级的学生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都是大孩子了。”
程飞点点头,对“大孩子”这个概念有点模糊。
第二天一大早,程秋霞把程飞送到子弟小学门口,看着她背着洗得发白的军绿色书包,里面装着新本子和铅笔,穿着精神的小列宁装走进校门,这才转身去食堂上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