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着一袭天水碧的云锦宫装,料子轻薄柔软,泛着流水般的光泽,只在领口和袖缘用极细的银线绣着几枝疏淡的梨花,雅致脱俗。乌黑如云的发髻松松挽就,斜插着一支点翠嵌珠的蜻蜓簪子,流苏垂落,随着她微微侧头的动作轻轻摇曳,映衬着那张欺霜赛雪、精致得毫无瑕疵的容颜。正是如今后宫风头正盛、圣眷优渥的柳如雪。
此刻,她纤长如玉的手指正拈着一枚莹润的白玉棋子,目光却并未落在面前的棋盘上,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跪在矮榻前、兀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小荷。
“是……是……”小荷头也不敢抬,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断断续续地将自己在冷宫废弃杂物院的所见所闻复述了一遍。她刻意隐去了夕妃那如同恶鬼般可怕的眼神和威胁,只着重描述了她浑身是血、狼狈不堪地蜷缩在那鬼地方的情景。
“浑身是血……冷宫废弃的杂物院……”柳如雪重复着这两个词,指尖的白玉棋子轻轻敲击在紫檀木的棋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她那双清亮如秋水的眸子微微眯起,流转间透出几分深思。“夕妃……前几日陛下不是还传召过她侍寝么?怎会弄得如此狼狈,还跑到那种地方去了?”她像是在问小荷,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奴婢……奴婢不知道……”小荷把头埋得更低了,“奴婢当时吓坏了,夕妃娘娘……娘娘的样子很吓人……像是……像是……”她不敢说“恶鬼”两个字,只能含糊其辞。
柳如雪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如同微风拂过水面留下的涟漪。她放下棋子,端起手边一盏温热的雨前龙井,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优雅从容。
“很吓人?”她轻轻啜了一口香茗,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意味,“那你可看清了,她伤在何处?是刀剑伤?还是别的什么?”
“好像……好像是后背!”小荷努力回忆,身体还在轻微颤抖,“衣服被划开好长一道口子,血都浸透了……看着……看着像是被刀砍的!”
“刀伤?”柳如雪挑了一下精心描画的黛眉,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又被更深的玩味取代。在这深宫禁苑,堂堂妃嫔,竟被人用刀砍伤?还躲到冷宫废弃的角落?这夕妃身上,还真是迷雾重重。
“还有呢?”柳如雪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小荷身上,带着无形的压力,“她除了狼狈,可还有什么异常之处?说了什么话?或者……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小荷被柳如雪的目光看得心头发紧,努力回想:“异常……奴婢只觉得她眼神好吓人,像要吃人……说话……说话声音很哑,像破锣……特别的东西……”她忽然想起食盒打翻时,隐约看到夕妃娘娘手里好像紧紧攥着一团黑乎乎、像是破布又像是烂纸的东西,“她手里……好像死死抓着什么东西,黑乎乎的,看不清……”
“哦?”柳如雪眼中的兴趣更浓了。她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吩咐:“好了,你下去吧。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若让我听到外面有半点风言风语……”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只是那双清亮眸子里瞬间闪过的一丝冷意,已让小荷如坠冰窟。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谢娘娘!谢娘娘!”小荷如蒙大赦,连连磕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暖阁。
暖阁内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熏炉中檀香袅袅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柳如雪重新倚回软枕,目光投向窗外那一片绚烂的海棠,眼神却有些飘远。
夕妃……林晚夕。
这个数月前突然被陛下从宫外带回、一入宫便封了妃位、却几乎从未在人前露面、低调得近乎诡异的女人。柳如雪曾以为这不过是陛下又一时的猎奇心起,弄了个空有皮囊的草包回来,如同他过往那些短暂宠幸过的莺莺燕燕。毕竟,一个毫无根基、连家族姓氏都语焉不详的孤女,又能在这深宫掀起什么风浪?
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一个被刀砍伤、躲藏在冷宫废墟中的妃子?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更让柳如雪在意的是陛下对此事的态度。她记得清楚,前几日陛下传召夕妃侍寝后,第二日便神色不愉。当时她还以为只是寻常的君王喜怒无常。可紧接着,就隐约听闻夕妃似乎“病了”,陛下只吩咐太医院随便派了个医女去看过,便再无下文,甚至未曾踏足夕妃居住的“落霞轩”一步。
这不合常理。以陛下对新鲜事物的热度,一个刚得宠幸的妃子“病”了,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该多几分关注。如此冷淡处置,要么是厌弃到了极点,要么……就是这“病”本身,或者夕妃这个人,藏着让陛下都感到棘手、甚至忌讳的东西。
刀伤……冷宫……攥在手里的东西……还有小荷描述中那如同困兽般绝望又凶狠的眼神……
柳如雪纤细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棋盘边缘。这夕妃,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她像一团突然闯入深宫旋涡的迷雾,带着危险的气息。而陛下刻意的冷落……更像是一种欲盖弥彰的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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