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殿下恩典…”林晚夕如蒙大赦,声音气若游丝,由两名内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她脚步虚浮,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搀扶的人身上,一步一挪,艰难地朝着殿门挪去。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缓慢,仿佛真的不堪重负。
沉重的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充斥着血腥、痛苦与致命猜疑的偏殿。当外面清冷带着花香的夜风拂面而来时,林晚夕才敢在无人看到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劫后余生的空气里,没有半分轻松,只有更加沉重的、山雨欲来的阴霾。
马车碾过寂静宫道的辘辘声,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车厢内一片昏暗,只有车窗外偶尔掠过的宫灯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林晚夕背脊挺直地坐在黑暗中,脸上所有的惊惶、痛苦、虚弱都已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玉石般的冰冷和沉肃。
她缓缓抬起那只曾被慕容华死死攥住的手腕。借着车窗外透入的微光,可以清晰地看到白皙的肌肤上,一圈深紫色的指痕狰狞地印在那里,皮下甚至有细微的出血点,触目惊心。这不仅仅是力量的痕迹,更是一个冰冷的烙印,一个宣告——她的杀局,从开始就被看穿了。
慕容华…林晚夕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底翻涌着刻骨的恨意与一丝她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惊悸。他竟能忍下“蚀骨缠”那非人的酷刑,在濒死的边缘保持清醒,精准地捕捉到她袖中的异香,甚至可能早已布下冰蚕丝甲这道防线!这份心性,这份隐忍,这份洞察力,远比她预估的更加可怕。她引以为傲的秘术和杀局,在他面前,竟显得如此…稚嫩?
挫败感如同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但随即,更深的寒意蔓延开来。太子萧承睿最后那道命令——“宣秦时,验毒验蛊”!那双看似温和实则洞察一切的眼睛,显然已将怀疑的矛头对准了她。秦时一旦确认慕容华中的是蛊,她的身份、她的动机,都将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林府…此刻恐怕已非庇护之所,而是龙潭虎穴。太子派来的太医,名为诊视,实为监视!她甚至能想象出林府周围此刻已布满了太子府或慕容华手下最隐秘的“夜枭”暗卫,只等她自投罗网。
马车在林府气派的朱漆大门前停下。门檐下悬挂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晃,投下不安的光影。早已得了消息的林府管家带着几个下人惶恐地迎在阶下。
“小姐,您可回来了!宫里…宫里传话说您身子不适…”管家看着被内侍搀扶下来、脸色苍白如纸的林晚夕,声音都变了调。
“扶我…回听雨轩…”林晚夕的声音细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气,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身边那位太子派来的中年太医身上。她微微侧头,对管家投去一个极其隐晦、却带着不容置疑指令的眼神。
管家是林府多年的老人,更是她母亲留下的心腹,瞬间读懂了那眼神深处的寒意——那是最高级别的戒备信号!他心头剧震,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只是更加惶恐地指挥下人:“快!快抬软轿来!送小姐回听雨轩!你们几个,仔细伺候着太医大人!”
听雨轩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紧张。林晚夕被安置在床榻上,帷幔半垂。太子派来的太医姓孙,此刻正凝神为她诊脉。他手指搭在林晚夕纤细的手腕上,眉头微蹙,似乎在仔细分辨着那微弱而紊乱的脉息。
林晚夕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呼吸轻浅而急促。冰魄丹的药力在她体内流转,完美地压制着母蛊的气息,同时也在她的经脉间制造出一种虚浮无力、心脉受损的假象。她在赌,赌这位孙太医的医术,识不破这南疆秘药的伪装。
时间一点点流逝。孙太医的眉头越锁越紧,时而抬头观察林晚夕毫无血色的脸,时而凝神于指下的脉搏。他搭脉的时间长得异乎寻常。
终于,他缓缓收回手,对着守在床边的管家和侍女沉声道:“林小姐这是惊悸过度,心脉受损,气血逆乱之症。老夫开一剂安神定惊、理顺气血的方子,即刻煎来服下,需得静养,万不可再受刺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今夜老夫便留在府中厢房,以便随时看顾小姐病情。” 这既是职责,也是监视。
管家连忙躬身应下,亲自引着孙太医去开方煎药。
厚重的房门轻轻合拢。床榻之上,林晚夕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眼底一片清明锐利,哪有半分病态?她如同蛰伏的灵猫,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脚步轻盈地掠到妆台前。手指在雕花繁复的妆奁底部几个隐蔽的凸起处快速而有序地按动。
“咔哒”一声轻响,妆奁侧面弹开一个巴掌大小的暗格。里面没有珠玉首饰,只静静躺着一小卷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人皮面具,一个装着深褐色药水的小瓷瓶,一套小巧的黑色夜行衣,以及几枚造型奇特、非金非木的暗色令牌。
时间紧迫。她毫不犹豫地褪下身上繁复的宫装,换上那套贴身利落的夜行衣。拔开瓷瓶的木塞,一股刺鼻的辛辣气味弥漫开来。她用指尖蘸取瓶中深褐色的药水,对着菱花铜镜,仔细而快速地涂抹在脸、颈、手等所有可能暴露的肌肤上。药水所过之处,白皙的肤色迅速变得黯淡粗糙,如同常年劳作的仆妇。最后,她拈起那卷薄如无物的人皮面具,小心地覆盖在脸上,指尖在边缘细细按压抚平,直至与变色的肌肤完美融合,再也看不出丝毫破绽。铜镜里倒映出的,已是一个面貌平庸、肤色暗沉的中年仆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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