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浸润了墨汁的丝绒,温柔地覆盖了整个垂云镇。实验高中的教学楼,如同几艘停泊在宁静港湾的巨轮,窗口透出的明亮灯光,在浓重的黑暗里切割出一个个规整的、充满知识与青春气息的光明岛屿。晚风依旧轻柔,穿过校园里那些沉默的香樟树与白玉兰,带来植物清冷的气息,以及远处球场上隐约传来的、最后一批运动少年们的呼喊声,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动的底色。
夏语与刘素溪肩并肩同行,踏着这柔和的夜色与灯光,走到了综合楼的楼下。广播站就位于这栋楼的顶层,那是刘素溪的“领地”,一个能让她清冷的声音传遍校园每个角落的地方。
楼内的光线比外面明亮许多,白炽灯的冷光从玻璃门内透出,洒在门前几级台阶上。门内隐约传来其他学生上下楼梯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与楼外的静谧形成了微妙的对比。
到了该分别的时刻。
刘素溪的脚步在玻璃门前停顿下来。她微微用力,拉住了依旧牵着她、准备目送她进去的夏语。
夏语疑惑地停下,回头看她。
昏黄与冷白交织的光线下,刘素溪仰起脸,清丽绝伦的脸庞上,那双刚刚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眸,如同浸在水中的黑曜石,格外清澈,也格外的……不放心。她犹豫了片刻,唇瓣轻轻嚅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将那份萦绕在心头的担忧,化作了轻柔的叮咛:
“夏语,”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他的心尖,“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没有重复之前的责备或心疼,只是这最简单的一句,却包含了千言万语——按时擦药,不要逞强,记得承诺,平安喜乐。
夏语看着她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牵挂,心中一片温软。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然后缓缓松开,脸上绽开一个让她安心的、带着点痞气的温暖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放心吧。”他朝楼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轻松,“去吧,我的冰山美人站长大人,再不去,你的广播稿都要积灰了。”
他故意用轻松的语调驱散离别的愁绪,然后承诺道:“晚上放学的时候,再见!”
“好。”刘素溪轻轻应了一声,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表面那看似完好的模样刻在心里,这才转过身,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身影融入了楼内明亮的光线之中。那纤细而挺直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楼梯的拐角,都带着一种让夏语心头发烫的眷恋与牵挂。
夏语一直目送着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收回目光。左臂隐约传来的、被刻意忽略的酸痛感,在此刻独处时变得清晰起来。他轻轻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转身朝着自己所在的高一(15)班教室走去。
教室所在的教学楼,与综合楼隔着一个小广场。此刻正是晚自习前的间隙,广场上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漫步、交谈,享受着一天中最后一点自由的时光。夏语穿过人群,刻意避开了可能的碰撞,步伐平稳地走上了三楼。
刚走到(15)班教室后门,一阵略显夸张的、中气十足的声音便穿透了门板传了出来。
“……你们是没看见!当时那家伙,个头比我还猛一点,胳膊比我大腿还粗!吼起来跟个金刚似的!但我强哥是谁啊?能怕他?我当时就一个滑步,躲开他那一拳,然后反手就是一个……哎,怎么比划来着?”
夏语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教室后排,吴辉强正站在自己的座位旁,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地向周围几个同学比划着什么,表情丰富,动作浮夸,显然正在“艺术加工”某段英勇事迹。
夏语不由得莞尔,脸上的疲惫和伤痛似乎都被这活宝逗得减轻了几分。他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吴辉强身后,然后突然出声,语气带着熟悉的调侃:
“哟呵!强哥这是在哪里进修了表演课?讲故事的水平见涨啊!不光用说的,还配上全套动作指导了哈!”
正比划到兴头上的吴辉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回头,见是夏语,脸上那“英勇无畏”的表情瞬间切换成了谄媚的笑容,连忙摆手道:
“哎呦喂!我的语哥!您可别寒碜我了!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不是跟您学的?”他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把自己座位旁的凳子拉出来,用袖子夸张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灰尘,“来来来,语哥请坐!您老人家不是说明天才来学校吗?怎么今晚就大驾光临了?这让我们这些小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夏语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吴辉强拉出来的凳子上,将身体的重心小心地放在右侧,左臂自然地垂着。他笑了笑,顺着吴辉强的话说道:“这不是在家里待着实在无聊,骨头都快生锈了嘛。想着过来听听我们强哥的最新评书,解解闷。”
吴辉强嘿嘿一笑,凑近了些,目光在夏语身上逡巡,最后落在了他那件看似与平常无异的深蓝色校服外套上,重点是他的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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