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一位技艺高超的绘画家,将天际最后一丝暖色调的余晖也彻底收纳进自己的调色盘,换上了浓重而纯粹的靛蓝,继而向着深邃的墨黑过渡。远处的街灯次第亮起,像是提前登场的星辰,勾勒出垂云镇朦胧而安宁的轮廓。晚风似乎也懂得了人情世故,收敛了傍晚时分的急躁,变得分外轻柔,如同情人的呢喃,拂过安静的街道,只带来远处隐约的市声与近处树叶沙沙的絮语。
在这片被温柔夜色笼罩的僻静街角,时间仿佛被拉长,又被浓缩。世界很大,喧嚣遍布每个角落;世界又很小,小到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他们之间那无需言语便能感知的、汹涌的情感潮汐。
刘素溪将脸深深埋在夏语温暖的胸膛里,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如同最沉稳的鼓点,一声声,敲打在她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她那颗因为心疼和后怕而剧烈颤抖的心上。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仿佛要把这十几年积攒的泪水都在今夜流尽。直到眼眶干涩发疼,喉咙哽咽得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那阵汹涌的情绪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
她微微动了动,抬起头来。
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着夏语清晰的下颌线,他的眼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明亮,正一瞬不瞬地、带着无限怜惜地看着她。见她抬头,那双总是盛着阳光或狡黠的眼睛微微弯起,漾开一个温柔得足以融化一切坚冰的笑容,声音带着他特有的、微哑的磁性,轻声问:
“怎么?我家的小哭包,眼泪库存终于清空了吗?”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不耐,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宠溺和一点点试图活跃气氛的、小心翼翼的调侃。
刘素溪的眼睛和鼻尖都哭得红彤彤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听到他这话,更是羞赧难当,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泪珠,如同晨露中的蝶翼。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地娇嗔道:“还不是你害的……害我弄哭成这样,还好意思在这里说风凉话……”
那声音软糯,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听在夏语耳中,却比任何乐章都更动人心弦。
夏语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完好的右臂,更加收紧了力道,将她纤细而微凉的身体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体温去驱散她所有的恐惧与不安。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真挚:
“对不起,素溪……真的,别哭了,好不好?”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无奈的、真实的苦恼,“你再哭下去,我这件校服外套,怕是明天都能拧出水来了,非得被王龙他们笑话不可。”
这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抱怨,奇异地冲淡了弥漫在两人之间那沉重的心疼与悲伤。
刘素溪的脸蛋“唰”地一下更红了,如同熟透的樱桃。她羞得无地自容,干脆又把脸埋回他怀里,这次不是哭泣,而是躲避他那带着笑意的、让她心跳加速的目光。她在他胸前蹭了蹭,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执拗的恳求:
“以后……以后别再这样子瞒着我了,好不好?夏语,我真的……真的很难受很难受。那种明明感觉到不对劲,却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自己胡思乱想、担惊受怕的感觉……比知道你受伤本身,更让我害怕。”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夏语的心尖,带着细微的、却不容忽视的疼痛。
夏语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软得一塌糊涂。他收紧了手臂,低下头,脸颊贴着她柔软清香的发丝,郑重地、如同立誓般轻轻点头:
“好。我答应你。”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以后,我什么事情都不瞒着你了,好的,坏的,都告诉你。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安抚,“你也答应我,不要那么担心,好吗?你看,我真的没啥大事,活蹦乱跳的,除了这只暂时不太灵光的左手。”
他的语气故作轻松,试图减轻她心中的负担。
刘素溪在他怀里安静了几秒,然后,缓缓地、坚定地从他温暖的怀抱里退了出来。她抬起那双被泪水洗涤得愈发清澈明亮的眼眸,目光落在了他被深蓝色校服外套遮掩住的左臂上。
那里,藏着让她心揪的伤处。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自己微凉而纤细的手,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瓷器般,轻轻托起了夏语的左手手腕。她的动作是那样轻柔,仿佛生怕加重他一丝一毫的疼痛。
随着她的动作,一股更加清晰、带着辛辣和苦涩气息的药酒味道,从外套的纤维间弥漫开来,甚至有些刺鼻。但刘素溪却像是完全没有闻到,或者说,她将这令人不适的气味,全然接纳为了夏语此刻的一部分。
她低下头,将自己温热柔软的脸颊,轻轻地、眷恋地贴在了他包裹着绷带的小臂外侧。校服布料的微凉,绷带略显粗糙的质感,以及其下隐约传递出的肿胀感,都让她的心再次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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