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如织,夜色浓稠得像泼在宣纸上的浓墨,连月亮都被压得没了踪影。城西乱葬岗的风,裹着雨水往人骨头缝里钻,那声音像是无数冤魂在低声啜泣,历来是府城中人提起来就皱眉的禁忌之地。荒草长得比人还高,被雨水打湿后沉甸甸地垂着,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草叶摩擦的“沙沙”声,混着脚下泥泞“咕叽咕叽”的黏腻响动,在这死寂的夜里被无限放大,一下下敲击在林薇紧绷的神经上。
她身上的青布衫早已被雨水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连头发都一缕缕黏在脸颊上,雨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砸在泥泞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林薇下意识把领口往紧了拢了拢,却挡不住那股从脚底往上窜的寒意。她的右手始终攥着袖中的匕首,刀柄被手心的冷汗浸得发滑,左手则死死捏着那枚报警竹筒——竹筒里的火石和硝石早已用油纸包好,只要拔掉木塞用力一摔,就能燃起警示的火光,可此刻她多希望这东西永远用不上。
按照纸团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指引,林薇需要往东侧那片坟冢更密集的地方去。纸团是黄昏时有人从听雨轩后窗扔进来的,上面只写了“乱葬岗残碑,寻账房,有要事”十个字,字迹仓促,墨渍都晕开了好几处,可落款处那个小小的“李”字,让她没法坐视不理。听雨轩的李账房,平日里话不多,却总在她帮苏文远整理文书时,悄悄塞给她一块热糕或是一壶暖茶,是个心细如发的老人。如今老人可能出事,她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
越往东侧走,空气中的味道就越复杂。泥土的腥气里混着腐朽的霉味,偶尔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布料腐烂的酸气。林薇的脚步放得更轻了,眼睛在黑暗里努力适应着,借着偶尔被风吹开的云缝漏下的微光,辨认着那些东倒西歪的墓碑。有的墓碑早已裂成两半,碑面上的字迹被青苔和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只留下几道深浅不一的刻痕,像是死者未说完的遗言;有的则干脆没了碑身,只在土里插着半截木牌,木牌上的字早就被雨水泡得褪成了灰白色,连姓氏都看不清。
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林薇踉跄着差点摔倒,伸手一扶,竟摸到了一块冰凉的石碑。她惊得猛地缩回手,心脏“咚咚”跳得像要撞开胸膛。定了定神再看,才发现自己竟走到了一座半塌的孤坟前,坟堆上的土被雨水冲得七零八落,露出了下面几块松动的青砖。而就在孤坟的另一侧,她终于看到了纸团里提到的“残碑”。
那是一块青石板墓碑,约莫一人高,却从中间断裂开来,上半截不知去向,只剩下下半截歪斜地插在土里,碑座陷在泥泞里,像是随时会彻底垮掉。碑面上爬满了深绿色的青苔,还沾着不少泥土,只有碑顶隐约能看出刻过花纹的痕迹,至于碑文,早就被岁月磨得没了踪影。而在碑座下面,似乎有一团比夜色更深的阴影,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堆被人丢弃的破布。
林薇屏住了呼吸,手指下意识地扣紧了匕首的刀柄。她缓缓绕到残碑正面,每一步都走得极慢,生怕惊动了那团阴影。离得越近,那股腐朽的味道就越淡,反而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铁锈味的腥气。她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往上爬。
等走到离残碑只有两步远的地方,林薇才终于看清——那团阴影根本不是什么破布,而是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影!那人穿着一件深色的长衫,浑身都被雨水打湿,身体缩成一团,头埋在膝盖里,双臂紧紧抱着自己,仿佛在抵御这彻骨的寒冷。他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都几乎看不见,仿佛已经与这冰冷的雨水、泥泞的土地融为了一体。
是陷阱!林薇的第一反应就是后退,脚已经往后挪了半步,手也摸到了报警竹筒的木塞。可就在这时,那团人影忽然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声极其微弱的、像是游丝般的呻吟,从他喉咙里溢了出来。
“救……命……”
那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每一个字都透着极致的虚弱,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的熟悉感。林薇的脚步顿住了,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疼。她壮着胆子,又往前凑了两步,刚好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乱葬岗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那人的侧脸。
林薇的瞳孔猛地收缩,倒吸了一口凉气。是李账房!真的是他!
只见李账房的脸色惨白得像一张没有染墨的宣纸,连嘴唇都泛着青紫色,嘴唇干裂得全是细小的口子,还沾着几点暗红色的血渍。他的头发散乱地贴在额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那双眼睛半睁着,眼神浑浊得像是蒙了一层雾。最让林薇心惊的是,他胸口处的深色长衫被雨水浸透,却有一片地方颜色格外深,像是墨汁泼在了上面,那片深色还在慢慢往四周晕开,空气中的铁锈味也越来越浓——那是血!他受伤了,而且伤得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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