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碾过熟悉的村道,车轮卷起的细土沾着晚稻的清香,远远望见自家那青砖院墙时,林薇一路奔波疲惫的心,瞬间被一股暖流包裹。她下意识理了理衣襟,将路上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这趟府城之行虽顺,却也耗神,此刻只想以最利落的模样,迎向等候的家人。
院门口,三个身影早已立在那棵老槐树下翘首以盼。陈大柱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双手在衣襟上反复搓着,脚边还放着个半旧的竹编提篮,里面衬着油纸,隐约能看见几个圆滚滚的熟鸡蛋;铁蛋站得笔直,藏在袖管里的手悄悄攥着张纸,是他这几日在学堂写得最好的一篇策论,想第一时间拿给母亲看;丫丫被爹爹抱在怀里,小短腿晃悠着,手指扒着陈大柱的肩膀,眼尖地先瞥见了马车顶那面绣着“林记”的小旗,当即挣脱父亲的手要往下滑。
“娘!娘回来啦!是娘的马车!”丫丫清脆的叫声划破了傍晚的宁静,惊飞了槐树上几只栖息的麻雀。
马车刚停稳,陈大柱便大步上前,粗糙的手掌先扶住了车辕,脸上是憨厚而实在的笑容:“回来了!路上没遇上刮风下雨吧?车夫说昨日县城外还落了阵急雨呢。”说着便伸手去接车夫卸下的行李,目光扫到那几大筐贴着“保密”字条的原料时,脚步顿了顿——他虽不懂妻子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却也知道是要紧物件,当即弓着背,将最重的那筐扛在肩上,肩膀似乎比以往更宽厚了些,压出的弧度里满是踏实。
铁蛋也赶紧上前,虽不像妹妹那样雀跃,却先一步掀开了车帘,眼神亮晶晶地望着林薇,伸手扶了她一把,才默默接过母亲随身的包袱,低声道:“娘,您回来了。先生今日还问起您,说您上次带的那本《论语集注》,是难得的善本。”言语间,那份属于读书人的沉静气质已初现端倪,连说话的声调都比往日沉稳了几分。
丫丫则从爹爹怀里溜下来,小皮鞋在青石板上哒哒跑着,一把抱住林薇的腿,仰着小脸蹭了蹭,奶声奶气地撒娇:“娘,丫丫好想你!你走的这几天,铁蛋哥总不让我玩他的毛笔,说要留着给你看字。”说着还撅起小嘴,偷偷瞪了铁蛋一眼,惹得林薇忍不住笑出声。
看着眼前这一幕,林薇只觉得连日来的辛劳和筹谋都值了——那些在府城与布商周旋的日夜,为了租铺面和掌柜讨价还价的争执,熬夜画装修图纸的疲惫,在此刻都化作了心头的暖意。这就是她的家,是她在这个陌生时代最坚实的港湾,也是她所有奋斗的意义所在。
“都想,娘也想你们了。”林薇笑着,弯腰抱起丫丫,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鼻子,又看向丈夫和儿子,“先进屋,娘给你们带了好东西,都是府城独有的,咱们慢慢看。”
进了堂屋,八仙桌上早已摆好了温水,陈大柱赶紧给林薇倒了一碗:“先喝点水缓一缓,路上定是渴了。”林薇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更暖了。她打开随身的大木箱,将带来的礼物一一拿出——给丫丫的是府城最有名的“桂香斋”荷花酥,酥皮层层叠叠,咬一口满是桂花蜜的甜香,还有一对缀着小铃铛的鲜艳头花,红绒布上绣着粉嫩嫩的桃花,一动就叮当作响;给铁蛋的是一套府城“文华堂”出品的上等笔墨纸砚,砚台是端溪石做的,摸起来细腻温润,宣纸是三层夹宣,连墨锭都刻着“文房雅韵”的小字,正是读书人最看重的“学府四宝”,质地精良,绝非县城货色可比;给陈大柱的则是一身厚实挺括的深蓝色细布新衣,领口和袖口都缝了细密的双线,还配了条同色的腰带,是林薇按着他的尺寸,在府城最好的裁缝铺定做的。
“哇!好漂亮的头花!娘,你看它会响!”丫丫拿着头花在耳边晃了晃,小脸上满是欢喜,当即就要让林薇帮她戴上,还对着堂屋的铜镜左看右看,时不时摸一摸发间的铃铛。
铁蛋接过那套沉甸甸的文具,手指轻轻拂过光滑的砚台,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心头一热,眼中闪过激动和珍视的光芒,他双手捧着砚台,郑重地对林薇鞠了一躬:“谢谢娘,孩儿定当用心学业,每日临摹千字,不辜负娘的期望。”
陈大柱摸着那身新衣,粗粝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布料,咧着嘴傻笑:“给俺买这好衣裳做啥,俺天天在工坊里忙活,穿不了几天就脏了,怪浪费钱的……”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将衣服往身上比了比,眼里的欢喜像浸了蜜似的,藏都藏不住。
“秀娥,别光顾着说话,先来吃饭,饭菜都还热着呢。”陈大柱说着,掀开了灶房端来的食罩——里面是一碗油亮亮的红烧肉,肥而不腻,是林薇爱吃的;一盘清炒小白菜,翠绿鲜嫩;还有一碗鸡蛋羹,上面撒了点葱花,是特意给丫丫做的;最中间是一盆杂粮粥,熬得稠稠的,冒着热气。虽不奢华,却满满都是家人的心意,氤氲的热气里,满是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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