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嬷嬷的问话,让林薇心头剧震,指尖下意识攥紧了桌角的青花瓷镇纸,冰凉的釉面堪堪压下心底翻涌的惊涛。但她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眼角的余光扫过柜台后挂着的“凝香苑”木牌,那三个字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仿佛在无声地提醒她稳住心神。她不动声色地拉开抽屉,衬着暗红色绒布的匣子里,那个半旧的青布荷包静静躺着,边角处的针脚因年岁久远微微泛白。林薇指尖捏着荷包边缘,语气如常地回道:“嬷嬷好眼力,这荷包是前些日子去府城时,在南门外的旧货摊上瞧着样式别致,绣的蔓藤绕着海棠,倒有几分雅致,便随手买下了。怎么,嬷嬷见过类似的?”
老嬷嬷接过荷包时,林薇留意到她指关节处有一层薄茧,不似寻常妇人那般柔软——那是常年握针、或是握持某种硬物才会留下的痕迹。老嬷嬷指尖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刺绣纹样,指腹划过海棠花瓣的轮廓,眼神渐渐飘远,像是透过这方寸布料,看到了多年前的光景。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喃喃道:“这针法是‘盘金绣’的变体,线脚藏得这样深,连蔓藤的卷须都带着韧劲,确是多年未见了……”话音未落,她忽然抬起眼,目光如浸了冷水的钢针,直直看向林薇,那眼神似乎要穿透她刻意维持的从容,看清她藏在心底的秘密。林薇只觉得后颈发紧,却强撑着没有移开视线,直到老嬷嬷脸上重新堆起淡然的笑,将荷包递回:“许是老身眼花记错了,毕竟这老手艺早没人做了。老板娘忙吧,老身随意看看。”
说罢,她竟真的在店里转了一圈。路过摆着玫瑰香皂的货柜时,她停了停,拿起一块放在鼻尖轻嗅,又用指腹蹭了蹭皂体表面的雕花,轻声赞了句“工艺精细”;走到角落的草药皂区域,她又问了句“这皂里加的艾草,是陈艾还是新艾”,林薇一一作答,她便再无多言,最后只买了一小块最普通的桂花香皂,付了铜钱后,脚步平稳地走出了店门,自始至终,再未回头看那荷包一眼。
林薇握着荷包站在原地,手心的汗浸湿了青布的边缘,连带着里面裹着的半块玉佩都泛了潮。这老嬷嬷绝非常人——她问话时的语气、看荷包的眼神、甚至临走前问艾草的细节,都透着刻意的试探。可这线索就像风中的柳絮,抓不住半分实在的痕迹,对方不愿多说,自己贸然追问,反倒会暴露更多。她低头看着荷包上的海棠花,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这荷包时,只说了句“日后若见绣这花样的人,多留个心眼”,当时她只当是母亲病糊涂了的胡话,如今想来,这里面或许藏着她从未知晓的过往。
但眼下,显然不是追查荷包来历的时候。前几日工坊里接连出了两桩怪事:一批本该是淡绿色的薄荷皂,晾透后竟变成了灰黄色;还有一筐刚压制好的香皂,夜里不知被谁碰倒,摔碎的皂块里混进了细小的沙粒。虽未造成大的损失,却让林薇心里警铃大作——工坊的规矩一向严格,原料分拣、皂液调配、压模晾晒都有专人负责,寻常失误绝不会接连发生,多半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她将荷包小心叠好,放进贴身的布兜里,压下心中的波澜,快步往工坊赶去。此时的工坊里,十几个妇人正围着石磨研磨草药,石磨转动的“吱呀”声、妇人的说笑声混在一起,透着几分热闹。陈大柱正站在原料堆旁,手里拿着一把木尺,仔细丈量着刚运来的皂角,见林薇进来,他放下木尺迎上前,压低声音道:“今早清点原料时,发现少了一小包茯苓粉,问了负责看管的人,都说没动过。”
林薇点点头,目光扫过工坊角落——那里坐着一个穿青布衫的年轻妇人,正低着头磨草药,磨得格外慢,时不时抬头往调配皂液的里间瞟一眼。那是陈家族里一个远房侄子的媳妇,名叫春桃,上个月刚进工坊做工,平日里话不多,却总爱打听皂液的配方。林薇心里有了数,拉着陈大柱走到工坊外的老槐树下,低声道:“这事不能声张,免得打草惊蛇。咱们得设个局,把人揪出来。”
两人商议了半个时辰,终于定下计策。次日一早,林薇特意召集了工坊里所有工人,站在院子中央的石阶上,手里拿着一张叠得整齐的纸,声音清亮地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府城的‘瑞祥记’绸缎庄昨日派人来,订了五百块特制香皂,要用来当伴手礼送给贵客。这批香皂得加三种珍贵新料,其中‘云茯苓’和‘雪当归’都是从南边运来的,价格金贵,还得我亲自在里间调配核心料液,外间的原料准备就得劳烦大家多上心,尤其是这两种草药的研磨,必须细到能过绢筛,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她说着,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两个小瓷瓶,打开瓶盖,里面分别装着白色和淡黄色的粉末,借着晨光,能看到粉末细腻得像雪。工人们顿时议论起来,春桃站在人群后面,眼神亮了亮,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陈大柱适时开口:“老板娘说了,这批订单做得好,月底每人都能多领两百文奖金。但谁要是出了差错,耽误了交货,可就不是扣钱那么简单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