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铁蛋在青云书院安顿妥当那日,林薇特意在县城的布庄扯了块半新不旧的蓝布,给儿子缝补好磨破的袖口才动身。书院门前的老槐树簌簌落着叶子,铁蛋攥着她的衣角,小声念叨“娘你早些来”,那模样让她鼻尖发酸。可走出没半里地,指尖残留的银票触感便将离愁压了下去——百五十两看着厚实,可铁蛋每月的束修、食宿要八两,换季的衣物、笔墨纸砚又是一笔开销,再加上家里翻新屋子欠的零碎银子,坐吃山空撑不过半年。
“香皂生意得往县城走。”林薇踩着田埂上的枯草,心里渐渐有了主意。河口镇的宝香斋虽说每月能销掉二十块香皂,可掌柜总压着价,说乡镇买主多是图新鲜,贵了就不买了。可县城不一样,那些绸缎庄的老板娘、官宦家的仆妇,只要东西好用,哪会在乎多花几文钱?只是县城的铺子眼高于顶,寻常小商贩想进门难如登天,得找个稳妥的法子才行。
更棘手的是原料。自打村里家家户户都知道采皂角、挖草药能换钱,后山那片坡地早就被翻遍了。前几日张婶还跟她说,自家小子爬了两里地的山,才采到小半筐皂角,还尽是些没长熟的。照这样下去,别说供县城的货,就是维持宝香斋的需求都难。
“得去外镇收原料。”林薇刚踏进家门,就把正在劈柴的陈大柱叫了过来。院子里晒着的皂角还没干透,散发着淡淡的涩味,旁边的陶瓮里泡着草药,这是她今早刚处理好的,算下来也只够做三十块香皂。
陈大柱握着斧头的手顿了顿,眉头拧成了疙瘩:“去县城卖皂?还要去外镇收东西?俺……俺没干过这事儿啊。”他这辈子最远就去过河口镇,还是去年陪林薇去卖第一批香皂的时候,县城那么大,万一走丢了可咋整?更别说去外镇收东西,要是被人坑了,或是算错了账,那可就亏大了。
林薇早料到他会犹豫,从里屋取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上面用炭笔写着原料的名字和收购价:“你看,皂角晒干的,咱村收两文钱一斤,去外镇可以给一文八,但必须是没霉变、没掺沙子的;还有这几种草药,得是全株的,断了根的不要;猪板油要新鲜的,带血的或是发臭的咱也不收。”她指着纸上的字,逐字逐句地跟陈大柱解释,“你不用跟人耍嘴皮子,就说咱是家里做皂用,诚心想收,要是人家愿意长期供,以后还能把价再提提。”
陈大柱盯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斧柄:“可俺不会算账啊,要是收多了,算错了钱可咋整?”
“简单。”林薇从灶台上拿了根细竹棍,在地上画了道横线,“比如你收了十斤皂角,一斤一文八,就先算十斤两文的话是二十文,再减去多算的两文,就是十八文。每次收完,你就找块炭,在布袋子上画几道,一道代表十文,最后数几道,再加上零头,记在心里,回来跟我说就行。”她看着陈大柱还是有些发怵的样子,又补了句,“咱不贪多,第一次就去青石镇,离咱村也就三十里地,你赶牛车去,中午在镇上吃碗面,下午就能回来。要是找不到地方收,就去集市上问问,那些摆摊卖山货的,肯定知道谁家有存货。”
陈大柱沉默了半晌,想起铁蛋临走时跟他说“爹,我以后要考功名,让你和娘过上好日子”,心里忽然就有了股劲。他把斧头往柴堆上一放,重重地点了点头:“成!俺去!俺一定仔细着,不跟人吵架,也不买贵了。”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顿时忙了起来。林薇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熬皂液,灶房里的大铁锅终日冒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皂角的涩味和草药的清香。她还特意改进了香皂的模具,把原来的方形改成了圆形,上面刻了个小小的“薇”字,这样既好看,也能让人记住是她家做的。
陈大柱则按照林薇的嘱咐,赶着牛车去了青石镇。第一次去的时候,他在集市上转了大半天,也没敢跟人搭话。后来看到一个老大娘在卖皂角,他才硬着头皮凑过去,结结巴巴地说要收皂角。老大娘见他实诚,就把他领到了村里,介绍了几户有存货的人家。那天陈大柱收了五十斤皂角、二十斤草药,虽然比预想的少,可回来跟林薇一算账,居然没算错,这让他信心大增。
往后的日子,陈大柱每隔三天就去一趟外镇,有时候去青石镇,有时候去大河镇。他嘴笨,不会讲价,可胜在实在,每次收原料都把品相看得极严,霉变的、掺沙的,不管对方怎么说,他都不肯要。时间长了,镇上的人都知道有个姓陈的老实人收皂角、草药,价格公道,不少农户都主动把原料送到他面前,有的还跟他约定,以后采了新货,先留给他。
这天,陈大柱从大河镇收了满满一车原料回来,牛车上的麻袋堆得像座小山,里面有八十斤皂角、五十斤草药,还有十斤新鲜的猪板油。他心里高兴,赶着牛车走得也快,眼看就要到村口,却被一个人影拦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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