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一百五十两银票,林薇几乎是脚下生风地赶回了家。那几张薄薄的纸片被她仔细裹在蓝布帕子里,紧贴着心口,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布料下的纹路,像是揣着一整个沉甸甸的未来。刚进院门,就见陈大柱正蹲在灶台边劈柴,斧头起落间木屑纷飞,额角的汗珠顺着晒得黝黑的脸颊往下淌。
“当家的!你快停下!”林薇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拉住陈大柱的胳膊。陈大柱握着斧头的手顿在半空,疑惑地转头看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直到看见妻子眼底亮晶晶的光,才松了口气:“咋了这是?脸都红透了。”
林薇小心翼翼地展开蓝布帕子,三张簇新的银票露了出来,票面“五十两”的字样格外醒目。陈大柱的眼睛瞬间直了,手里的斧头“哐当”一声砸在木墩上,他伸手去接帕子,手指却抖得厉害,银票在他掌心滑了好几次才捏稳。他凑近了反复看,又对着光验了验水印,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响,半天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一、一百五十两?!秀娥……这、这不是做梦吧?咱家去年秋收卖粮,满打满算也才十五两啊!”
“是真的!醉仙楼的掌柜亲自给我的,说是预付的方子钱,后续用咱们的笋酱,还会按销量分利呢!”林薇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这下好了,铁蛋读书的束修再也不用凑东凑西,前阵子盖房欠王大爷的三两银子能立马还上,等秋收后收笋子,也有本钱多收些了。”
陈大柱攥着银票的手越收越紧,眼圈竟有些发红,他重重拍了下大腿:“好!好!有你这么个能干的媳妇,咱家总算要熬出头了!”夫妻俩站在院子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规划着将来,连院角那棵歪脖子枣树,仿佛都跟着有了生气。
可说着说着,林薇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这几日她忙着跑县城、谈方子,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回来时铁蛋已经睡熟了。今早她收拾床铺,发现儿子的袖口沾着几块深色的污渍,像是墨汁混着泥印,当时没来得及细问,现在想来,铁蛋这阵子放学回来,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看书,不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说学堂里的事,问他两句,也只说“没什么”,想来是自己忽略了孩子。
第二天午后,林薇特意提前关了家里的小作坊,换了身干净的青布衣裳,往镇上学塾去了。学塾在镇子东头,是间翻新的老宅子,门口挂着“启蒙学塾”的木牌。她没敢靠太近,躲在对面的杂货铺屋檐下,想着等铁蛋出来,远远看一眼就好。
未时刚过,学塾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群穿着短褂的孩童涌了出来,吵吵嚷嚷地四散跑开。林薇踮着脚在人群里找,很快就看见了铁蛋——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背着母亲亲手缝的布书包,头埋得低低的,脚步也比别的孩子慢些。
更让她心一紧的是,铁蛋身后跟着三个男孩,穿着绫罗小袄,一看就是镇上富户家的孩子。其中一个圆脸胖墩走得最快,伸手就推了铁蛋一把,铁蛋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陈铁蛋,你娘是不是又给你带那穷酸饼子了?”胖墩叉着腰,语气里满是嘲讽,“我娘说,吃粗粮的孩子脑子笨,难怪你上次默写《三字经》错了五个字!”
旁边一个瘦高个男孩凑上来,扯了扯铁蛋的书包带:“乡下小子,字都认不全,还敢来上学?我爹说了,这学塾是给咱们有钱人家孩子开的,你就该回家放牛去!”
最后一个穿绿袄的男孩眼尖,瞥见铁蛋书包侧面露出来的砚台边角,伸手就去抢:“哎?你这砚台还是新的!给我们瞧瞧,要是摸脏了,可别哭鼻子找先生啊!”
铁蛋死死护着书包,肩膀绷得紧紧的,小脸憋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着牙没哭出声,也没还手,只是往后退。林薇只觉得一股血气“嗡”地冲上头顶,手脚都有些发颤——原来儿子袖口的污渍是这么来的,那些天的沉默寡言,竟是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她再也顾不上躲着,快步冲过去,一把将抢书包的绿袄男孩推开,动作不算重,却带着十足的气势。男孩踉跄着退了两步,吓得往后缩了缩。林薇将铁蛋拉到自己身后,双手护着他的肩膀,目光像淬了冰似的扫过三个男孩:“你们谁家的孩子?这么大的年纪,不学好礼义廉耻,反倒学会欺负人了?!”
三个男孩从没见过这么凶的妇人,刚才的嚣张气焰一下子没了,胖墩嗫嚅着说:“我、我们跟他闹着玩呢……”
“有这么闹着玩的?推搡人、抢东西,还满嘴胡言乱语?”林薇声音提高了几分,引得路过的行人都驻足来看,“今天我要是不在这,你们是不是还要动手打他?回去告诉你们爹娘,教孩子读书先教做人,再敢欺负铁蛋,我定要上门讨个说法!”
三个男孩被她的气势吓住,缩着脖子不敢吭声,见林薇没再追究,偷偷对视一眼,拔腿就跑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