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高门大院,厅堂肃穆。
林薇和陈大柱跪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寒气顺着单薄的衣料往骨头缝里钻。上方端坐的柳老爷面色沉郁如墨,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扫过来时,林薇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险些凝固。李管家垂手侍立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整座厅堂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压抑得让人胸口发闷。
林薇深吸一口气,将之前的说辞又清晰地陈述了一遍。提及王员外封山时,她刻意加重了语气,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那是她和陈大柱多少个日夜的生计,就这么被生生掐断。说到试验豆粉时,她抬眼看向柳老爷,目光里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恳切:“老爷明鉴,民妇连日守在灶房,手上至今还有磨豆磨出的茧子,实在无闲心也无原料再熬酱。”末了,她又将笋酱在柳府存放三日的疑点细细道来,每一句话都斟酌再三,既不敢失了礼数,又怕遗漏半分关键。
柳老爷久经世故,目光如炬,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这个村妇看着柔弱,说起话来却条理分明,眼神里没有寻常农妇的怯懦,反倒藏着股韧劲。他并未立刻发作,只沉声唤来府内管家嬷嬷、经手酱料的厨娘,还有伺候老夫人用膳的丫鬟,一一细细盘问。
林薇跪在地上,听着问话声、应答声此起彼伏,心一直悬在嗓子眼。陈大柱的手在身侧微微发抖,好几次想开口,都被她用眼神按住,这种时候,多言反而容易出错。直到厨娘支支吾吾地说“那酱送来后在大厨房库房放了两日,谁都能靠近”,丫鬟又补了句“老夫人吃的是分装的小碟,罐里剩下的酱给小厨房的杂役尝了,没出事”,林薇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半分。
柳老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指节在扶手上火辣辣地敲着。家宅不宁,竟出了内贼,还险些让他错怪两个外人,这比老夫人食物中毒更让他震怒,柳家的脸面,险些折在自己人手里。他瞥了眼林薇,想起先前她拒绝专供柳府的强硬,心里仍有几分不快,但眼下证据分明对她有利,真要闹大,丢的是柳家的人。
最终,柳老爷重重哼了一声,对林薇道:“此事虽疑点重重,未必是你之过,但酱料终究出自你手,亦脱不了干系。念你家境贫寒,亦非故意,老夫便不予追究。但你日后,不得再以任何由头,提及曾与我柳家有此交易,可能做到?”
这已是天大的恩典!林薇膝盖一软,重重磕在地上,额头撞得生疼也顾不上:“谢老爷明察!民妇谨记在心,绝不敢在外胡言乱语,坏了柳府的名声!”
陈大柱几乎是瘫在地上,被林薇搀扶着起身时,腿肚子还在打颤。两人踉踉跄跄地走出柳家大门,跨出那道高门槛的瞬间,秋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暖得人眼眶发烫,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秀娥,我们……我们没事了?”陈大柱声音发哑,手还在抖。
林薇点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笑着抹掉:“没事了,大柱,我们没事了。”只是那眼泪里,有后怕,有委屈,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经此一遭,林薇彻底断了做笋酱和与柳家打交道的心思,那高门里的算计,她实在应付不来。可豆粉营生还在试验阶段,磨出来的粉要么粗糙难咽,要么味道寡淡,根本卖不上价,眼看秋冬将至,地里的收成早已见底,一家人的生计又成了难题。
晚饭时,铁蛋和丫丫捧着粗瓷碗,小口扒着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懂事地没问一句“娘,什么时候能吃笋酱”。陈大柱闷头喝粥,眉头皱成了疙瘩,时不时叹口气。林薇看着孩子们清瘦的脸蛋,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但她没有像上次断了酱源时那般绝望。几次三番的磨难,反倒把她的韧性磨得越发强韧。她放下碗筷,拍了拍陈大柱的胳膊:“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山还在那儿,树还在那儿,总能找到别的吃食!”
第二天一早,林薇揣着两个凉窝头就上了山。这次她不再局限于熟悉的山坳竹林,而是朝着更深、更偏僻的山林走去。秋意渐浓,枫叶红得像火,野菊黄得耀眼,可她没心思看风景,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和树干,生怕错过半点能吃的东西。
不知走了多久,脚底磨出了水泡,喉咙干得冒烟,她正想找块石头歇脚,目光突然被几棵大树下散落的毛壳吸引——那东西浑身带刺,像个小刺猬似的趴在地上。她心头一动,赶紧用树枝拨开刺壳,里面滚出几颗深褐色的坚果,圆滚滚、滑溜溜的,还带着新鲜的潮气。
“板栗!”林薇惊喜地叫出声来,声音都带着颤。她抬头一看,不远处的山坡上竟长着十几棵板栗树,地上落满了成熟爆开的毛栗壳,风一吹,还能听见栗子在壳里滚动的轻响。
她知道,这东西在村里没人当回事,孩子们捡来生吃,又涩又硬,吃多了还胀肚子。可在她原来的世界里,烤熟的板栗粉糯香甜,糖炒栗子更是街头巷尾最勾人的零嘴!一个念头瞬间在她脑中炸开,她顾不上脚疼,立刻蹲下身捡板栗,刺扎破了手指也浑然不觉,只想着“多捡点,再多捡点”,衣兜满了就往怀里揣,直到实在装不下,才抱着沉甸甸的板栗往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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