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后,温瑜带着翠珠,上了绮楼。推开春晚阁的雕花门,便见一个华服背影闻声转来,紧接着是一声热烈到哽咽的呼唤:
“瑜儿!你来了!”
眼见那妇人一脸悲伤激动地朝自己奔来,温瑜下意识连退两步,拉开了距离,这才拧着眉,就着窗棂透入的天光,冷冷审视过去。
细看之下,这武安侯夫人生得极好,双眸灵动,唇瓣丰润,连鼻梁与下颚的线条都精致得恰到好处,显见年轻时是个美人。即便如今有了年岁,又被侯府的富贵滋养出通身气派,那份浸润在骨子里的明丽仍未褪去,站在京师贵妇圈中也绝不逊色。
温瑜心头莫名一紧:这张脸瞧着是养尊处优,可那眉眼、甚至唇角微微上翘的弧度...总让她恍惚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一面模糊的旧铜镜。
还有她眼中那毫无来由、却满溢欲出的慈爱心疼,只让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抗拒!
温瑜侧身避开那欲搀扶的手,绕到桌案主位坐下,这才抬眸,目光淡得像初化的雪水:“侯夫人以花笺相邀,说是要给我添妆。温府与侯府素无深交,夫人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小乔氏眼圈瞬间红了,泪水滚珠般落下,她慌忙用帕子去掩,冲侍立一旁的容嬷嬷抬了抬下颚。
容嬷嬷立刻堆起满脸的笑,上前拉住翠珠:“好姑娘,前头花春堂的花露是京师一绝,鸭蛋粉也极细。走,嬷嬷带你去挑些好的,今儿都算我们夫人的。”
翠珠眼中迸出喜色,却仍迟疑地看向温瑜:“姑娘,这...”
温瑜自然看出这是要清场,她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去吧,稍后再来。”
她心下疑云更重。
这乔夫人看着不大正常,见她两次,哭两回,人古怪,目光更古怪。
故意遣开翠珠,想必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话要单独说。她且顺水推舟,倒要看看这位举止异常的侯夫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待包间的门合上,小乔氏的泪又滚了下来,伸手想去握温瑜的手,声音带着颤抖的关切:“好孩子,这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吧?”
温瑜猛地将手缩回袖中,眉宇间已是不加掩饰的烦躁:“夫人,您究竟有何事?”
难不成把她叫来,就为了说这些不痛不痒的废话,往她伤口上撒盐?
还有哭什么哭,她一个要做王妃的人了,晦不晦气!
小乔氏被她眼神里的冰碴刺得一哽,心中酸楚难言。
女儿竟对她戒备疏离至此...
她拭去泪,目光直直望向温瑜:“瑜儿——”
“唤我温姑娘即可。”温瑜冷声打断,“我与夫人,似乎还没熟稔到可以互称闺名的地步。”
小乔氏被噎得胸口发闷,泪流满面:“你对我陌生,我不怪你。我今日贸然前来,是有一句逆耳的忠言——这赵王府,眼下看着是青云路,实则是悬崖边,绝非良栖啊。”
饶是她再糊涂,侯府的立场她也看清了。武安侯府是站在陛下与裕王一边,这便意味着,裕王的胜算最大。裕王若胜,赵王这个“皇长子”便是新朝最大的忌讳,便是新君卧榻之侧最醒目的那把刀。
她怕的不是女儿受委屈,是怕有朝一日,要为她收尸!
不能再等了,也无人可托。温恕凉薄,皇室凶险。这婚事,无论如何也要毁掉!哪怕她拼上一切。
温瑜猛地起身,话说得尖酸刻薄,讥笑连掩都不掩:“你算哪根葱,手伸到我们温府来了!你自家女儿不去管,倒管起别人女儿来了。怎么,让我不要嫁,好给你那宝贝陆青腾位子吗?!”
小乔氏被这话刺得心像被浸在捣碎的青梅汁里,酸得她浑身发抖,泪如泉涌。
积蓄多年的痛苦、思念与愧疚在这一刻冲破了所有藩篱,她扑上前攥住温瑜,嘶声道:“...你就是我的女儿!瑜儿,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温瑜脸上的讥诮瞬间凝固,血液轰一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
“你...”她嘴唇哆嗦着,像看到什么可怖的妖魔,“你疯了!你胡说什么疯话?!”
她转身踉跄着想要逃离。今日就不该来!
小乔氏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死死拽住温瑜的衣袖,她仰着满是泪痕的脸嘶吼着:“瑜儿,你看清楚我的脸!我才是你的生母!”
温瑜奋力想挣脱,可小乔氏却如旧友重逢,将她过往成长的点滴如数家珍,清晰无比地铺陈开来:
“你的乳母嬷嬷,是我千挑万选的。你八岁那年下令将她杖毙,我亲送百两银子去她家,此事之后无人敢提。”
“我费尽周折,寻来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送到你身边,教你插花、品茗、绘画、刺绣...只可惜她没两年便病逝,你又不喜人管束,便没再寻人给你。”
“你打小到大的喜好,母亲都记得。你独爱宋记的云片糕,我便将老师傅安顿进温府后巷;你及笄时羡慕波斯水银镜,我辗转重金求来,只让你父亲说是他寻的;你爱的螺子黛、蔷薇露,我样样都寻最好的,再让他‘偶然’带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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