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节后,朝堂的节庆余温尚未散尽,便被两道接踵而至的“惊雷”劈开了平静。
先是钦天监的紧急密报,直言星象主大凶,“非红鸾天喜之吉光不能冲克”。
紧接着,宁贵妃在冬至宴后于西苑长跪哀恳、愿折寿为帝王祈福的消息,便如野火燎原般传遍宫闱。她声泪俱下,恳请陛下立允赵王迎娶温阁老千金温瑜,“以天家之喜,冲散陛下周身之灾厄晦气”。
庆昌帝这方才颔首,钦天监那边次日便呈上了测算结果:“腊月十八,乃天象契合、十年不遇之上吉之日,最宜婚嫁。”
这日子算得又准,又毒。
按制,朝廷于腊月二十“封宝”,百官罢朝,直至来年正月二十“开印”。其间,国玺封存,一切典制文书皆不得用印通行。
赵王大婚所需的册封、用宝、告庙等一应国典,必须赶在“封宝”大典之前悉数落定。否则,礼部、宗人府、内府监,所有相关衙门即刻进入年关停摆,任你是皇子大婚,也无人、无印、无法可办。
届时,这“冲喜”之说,便沦为笑柄与空谈。
礼法终究要在皇权前低头。
依祖制需经年筹备的皇子大典,如今为应“尽孝”“祈福”的钦命,一切仪制皆可从权速办。
于是,本需至少一年的婚仪,被硬生生压至一月之内。
钦天监吉日既定,礼部议案直接略过,六礼仓促,告庙从简,制敕、备赐诸仪——能省则省。乃至大婚朝服、王妃翟衣冠冕这等天家脸面,亦不得不因陋就简——
寻出宫中旧年封存的王妃礼服,交由尚衣监改制。仓促之间,尺寸难合,金线失泽,便是缀饰的东珠,怕也早已黯淡泛黄。
总归是:能省则省,能快则快。
礼部本就为年终祭庙祭祖的国礼大祭人仰马翻,更有正月大朝会、岁末恩赏等海量事务缠身。如今硬生生插入这“皇子冲喜大婚”,礼部尚书闻讯时险些昏过去。
宁贵妃只传出一句话:“‘天时’不等人,一切从速。”礼部自然乐得顺水推舟。幸而赵王与宁贵妃“体恤下情”,主动提出以己方人手帮衬。
礼部尚书自是求之不得——
横竖是贵妃娘娘为子娶妇,天塌下来自有高个顶着。这烫手的山芋,丢出去正是时候。
庆昌帝旨意一下,朝堂上立刻响起一片应和的‘颂圣’之声,无不是夸赞贵妃慈爱、赵王纯孝。
私下里的感慨才是真心:赵王为了与裕王相争,当真舍得下血本,连自己的大婚都能押上去作秀。这等‘孝心’,天家独一份了!
民间百姓的关注则朴实得多。
他们只好奇,好好一桩阁老嫁女、皇子纳妃的天家喜事,竟办得如此仓促,仿佛温家女儿赶着要出门一般,一月便要落定。
便是寻常富户嫁女,也得筹备三五个月,何况是王妃之尊?
百姓们唏嘘之余,起初无不称赞温阁老“公而忘私”,为了给帝王冲喜,竟肯让女儿受此委屈;更赞温姑娘“深明大义”,不愧为柱石之后。
好名声未过三日。
茶楼酒肆、街角巷尾,突然就刮起了一阵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话是越传越难听:
“哪是什么‘深明大义’?怕是温家姑娘身子不便,等不得了!这才火急火燎地,非要赶在年关前把婚事办喽!你瞧那赶着上轿的架势,正经王妃,哪有这般不顾仪典、猴急慌忙的?”
平日里,这等背后议论皇子与未来王妃的污糟话,刑卫司早该出面肃清。此番却奇了,那些平日里无孔不入的缇骑竟都像聋了瞎了,任这流言如油入沸水,越传越烈。
不出三日,连为备嫁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温瑜,都清清楚楚地听全了那些话。
她气得哭得眼皮粉肿,即将成为赵王妃的狂喜,被这盆脏水浇得只剩冰凉,心头满是屈辱的泪水。
这日,刚送走礼部来送聘礼的官员,翠珠便忍不住为她抱不平:“姑娘,这也太过分了!外头传言腌臜便罢了,您瞧瞧这聘礼...”
她指着堂屋中那些尚未收起的礼盒,声音发颤:“鎏金簪子成色不足,织锦缎是过时的花样,玉器更是寻常铺子都嫌普通的货色...这分明是从库房角落里胡乱扒拉来充数的!赵王殿下...这也太敷衍了!”
温瑜刚哭过一场,眼眶鼻尖俱是红的。
眼前这实实在在的轻慢,比任何流言都更让她难堪!
她攥紧手中的帕子,压下满心翻腾的羞愤与委屈,对翠珠低斥:“你懂什么!眼下最要紧的是给陛下冲喜,万事都要‘从权’!礼部忙成那样,殿下...殿下必是顾不过来的。时间紧迫,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虚礼!”
定是如此。
赵王事务繁忙,又心系君父,才不得不如此。
赵王是深爱着她的,对她是一片真心!
她都几个月没见赵王了,赵王仍执意要娶她为妃,这若不是真心,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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