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边无际的精神深渊中,凌疏影的意识如同一叶孤舟,随时都会被猩红的巨浪吞没。
污染体的意志化作无数条漆黑的锁链,缠绕着她,拖拽着她,要将她彻底同化。
“放弃吧,你我本是一体。”
污染体的声音在她的灵魂深处低语,充满了诱惑。
凌疏影的抵抗越来越微弱。
她看到了自己被追杀,跳入大海; 看到了在浪墟挣扎求生,建立澄光岛; 看到了与伙伴们一起驾驶磐石号,探索未知的海域。
这些记忆,正在被疯狂的意志一一撕碎、污染、篡改。
就在这时,那道闪电般的念头,化作了她最后的力量。
她放弃了防御。
在精神的世界里,她不再挣扎,任由那些漆黑的锁链将自己层层捆绑。她抬起头,直视那片由无数猩红星云构成的、代表着污染体意志的巨大眼眸。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最纯粹的意念,发出了一个问题。
一个简单,却直击核心的问题。
“你的‘守护’之心,在哪里?”
这个问题,没有携带任何攻击性,也没有愤怒,只有平静的质问。
它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那片狂暴的海洋。
一瞬间,整个精神世界凝固了。
那些疯狂的、混乱的、怨毒的呓语,戛然而止。
那只由猩红星云构成的巨大眼眸,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有效!
这个念头让凌疏影精神一振。
她赌对了。无论被污染得多么严重,无论变得多么疯狂,“本体”凌疏影那份最初的执念——“守护文明”——是她一切行为的根源。
这份执念,是她作为首席科学家的核心烙印,即便被“噬星者”的意志扭曲成了“绝对控制”,其内核依然存在。
现在,凌疏影这个拥有“本体”最原始、最纯粹记忆的“幽灵”,用最直接的方式,将这个被遗忘的内核,重新摆在了污染体的面前。
“你为了守护,创造了方舟。
你为了守护,将自己封印。
你为了守护,创造了我这个‘幽灵’作为最后的保险。”
凌疏影的意念,如同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污染体的构成。
“但现在呢?
你撕裂了战舰,屠杀那些你本应守护的后裔。
你引诱内乱,让他们自相残杀。
你想要夺走我的身体,不是为了守护,而是为了满足你被‘噬星者’放大的、对于力量和控制的无尽贪欲。”
“你背叛了你自己。”
“闭嘴!”
一声尖利的精神咆哮,在凌疏影的脑海中炸开。
那片猩红的星云疯狂地翻涌起来,仿佛被激怒的野兽。
漆黑的锁链猛然收紧,要将凌疏影的意识彻底捏碎。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失控,让污染体对精神力量的完美掌控,出现了一丝破绽。
就是现在!
凌疏影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她没有选择防御,也没有试图挣脱。她做出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决定。
她主动敞开了自己的灵魂。
“你想看我的记忆吗?你想知道我这个‘变量’是如何走到今天的吗?”
“那就让你看看!”
她以青灵为桥梁,将自己的精神力,裹挟着她从逃离千帆城邦开始的所有记忆、所有情感、所有挣扎与希望,
化作一股决绝的信息洪流,反向注入了那片代表着污染体的猩红星云之中!
这不是攻击,这是……共享。
一种最彻底、最不设防的灵魂共鸣。
轰——!
污染体的精神世界,被这股突如其来的信息洪流狠狠地冲击了。
那是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看”到了凌疏影在冰冷的海水中变身,为了生存而战。
她“看”到了在荒岛上,徒手撕开椰子时的那份新生与自由。
她“看”到了与海鹞、弦歌、院长等人的相遇,那些琐碎的、温暖的日常。
她“看”到了一砖一瓦建立起来的澄光岛,看到了“潮汐之心”第一次点亮时的光芒,看到了岛上居民脸上洋溢的笑容。
她“看”到了磐石号上的争吵与信赖,看到了梵明岛的辉煌与诡异,看到了面对城邦舰队时的决不妥协。
这些记忆,充满了“人”的气息。
有软弱,有迷茫,有愤怒,有喜悦,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境中不曾熄灭的、对未来的期盼。
这些东西,是污染体早已丧失,甚至鄙夷的东西。
是她口中所谓的“脆弱”。
但此刻,这些“脆弱”的记忆,却像无数滚烫的烙铁,印在了她那片冰冷、疯狂、只有“绝对控制”和“永恒和谐”的意识之上。
尖塔之外,悬浮在虚空中的污染体凌疏影,身体猛然一震。
她脸上那神明般的漠然表情第一次被打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错愕与痛苦。
她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尖啸,那双猩红的瞳孔剧烈地闪烁起来,身体周围的空间开始不稳定地扭曲,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她,被动摇了。
精神世界的冲击,在现实中引发了剧烈的连锁反应。
污染体凌疏影悬浮的身影变得明灭不定,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
她双手抱住头,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
那双猩红的瞳孔中,一边是“噬星者”的疯狂与贪婪,另一边,却因为凌疏影记忆的灌入,浮现出一丝属于“本体”的、人性化的痛苦。
两个意志,在她体内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冲突。
“有趣的变量……”
她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恶狠狠地盯着尖塔内的凌疏影,“你以为……用这些可悲的‘情感’……就能动摇我?太天真了!”
她的挣扎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很快,猩红的光芒再次压倒了一切,她眼中的那一丝人性被重新吞噬。
“你让我看到了你的弱点,‘幽灵’。”
她重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冰冷,但多了一丝残忍,
“你还在乎这些蝼蚁,你在乎他们建立的那个可笑的家园。既然你不肯合作,那我就先毁掉你珍视的一切!”
她猛然转向遥远的、明镜港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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