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凌疏影有些眼熟的脸孔——
那个在澄光岛有过一面之缘的、来自铁礁镇的工程师，雷诺。
他此刻穿着整洁的制服，神情倨傲，身后站着几名面无表情的梵明高阶军官。
他们所处的背景，赫然是明镜港的中央指挥室。
“我是‘浪墟守护者同盟’的代表，雷诺。”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遍整个舰队，“从此刻起，明镜港由我们接管。
联合舰队总指挥官阿比吉特及其亲信，已被解除武装。”
“什么？雷诺你竟然！”亚瑟霍然起身。
雷诺没有理会他的震惊，镜头转向他身旁的一名梵明军官，那人佩戴着舰队副指挥官的徽章。
“我，梵明舰队副司令乌帕德，宣布明镜港进入紧急状态。
所有在外舰队，立刻停止当前一切不明智的军事行动，返回明镜港接受审查。”
雷诺的脸重新出现在屏幕中央，他的目光穿透屏幕，落在了尖塔内的凌疏影身上，仿佛他知道她正在看着。
“凌疏影，你这个，”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这个来自城邦的逃犯，打着拯救的旗号，却为浪墟引来了真正的末日。
你，就是一切灾难的根源。
我们‘浪墟守护者同盟’，将代表所有浪墟的无辜者，对你进行审判！”
雷诺的宣言，如同一记重锤，砸在联合舰队所有人的心头。
内乱！
在面对一个神级敌人的关头，大后方被抄了。
而且叛乱的领导者，是梵明岛的高层军官和一股自称“浪墟守护者同盟”的神秘势力。
“乌帕德！你背叛了长老会！”开拓者号上，一名梵明军官对着屏幕怒吼。
屏幕中的乌帕德面无表情，声音冰冷：
“我效忠的是梵明岛的未来，不是某个被蛊惑的‘皇族’和引来灾祸的外人。
我们给了你们机会，但你们却执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尖塔内，污染体凌疏影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她停止了逼近，那双猩红的瞳孔里流露出一丝玩味。
“看，‘我’的幽灵。这就是你想要守护的人类。
愚蠢、内斗、短视。
为了那点可怜的权力，他们甚至愿意与魔鬼做交易。”
她的话意有所指。贺将军心头一沉。
浪墟这帮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有能力和技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策反梵明舰队副司令，并悄无声息地控制住明镜港？除非……有外力介入。
一个来自城邦，名叫雷诺的工程师。
一股突然冒出来的“浪墟守护者同盟”。这背后，若隐若现地浮现出千帆城邦的影子。
“所以，你在被释放之前，就已经在布局了？”凌疏影强压下心头的震动，冷冷地问向污染体。
“布局？”污染体轻笑一声，“我不需要布局。我只需要将我的‘意志’，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播撒出去一点点就够了。
总会有渴望力量、心怀怨恨的灵魂，愿意接收这份‘启示’。
那个叫雷诺的，不就是你在澄光岛时，无意中忽略掉的一只小虫子吗？他的心里，充满了对你技术垄断的嫉妒和对权力的渴望。
我只是轻轻推了一把。”
凌疏影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她想起了在澄光岛时，那个对“潮汐之心”充满狂热和占有欲的工程师。
原来，在她专注于对抗城邦和探索遗迹时，真正的病毒，早已从内部开始扩散。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救世主’？”污染体凌疏影的语气充满了嘲弄，“是先处理我这个‘内部矛盾’，还是去解决你那已经分崩离析的‘后方’？”
她向前伸出的手掌并未放下，一股无形的精神威压开始弥漫开来。
这一次，目标不再是舰队，而是尖塔核心的凌疏影本人。
“你已经没有选择了。你的盟友背叛了你，你的舰队群龙无首。而你，即将成为我的一部分。”
恐怖的精神力量如潮水般涌入凌疏影的意识之海。那不是单纯的力量冲击，而是一种更高明的污染。
无数疯狂、混乱、怨毒的念头，夹杂着“本体”数千年来对抗“噬星者”的痛苦记忆，以及被同化后的狂热呓语，试图冲垮凌疏影的自我认知。
“放弃吧……”
“抵抗毫无意义……”
“成为我，成为我们……”
“我们将永恒……”
凌疏影的脑海中，仿佛有亿万个声音在尖啸。
她的视野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旋转。
她看到了千帆城邦的院长，看到了海鹞，看到了弦歌，看到了官慧敏……
他们的脸庞在眼前一一闪过，然后被猩红的星云吞噬。
痛苦，无法形容的痛苦。
灵魂仿佛被放在研钵里，被一寸寸地碾碎。
“不……”她咬着牙，死守着最后一丝清明。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青灵正在疯狂运转，翠绿色的光芒在她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盾，抵御着精神污染。
但这种抵御，更像是海啸前的一道沙堤，摇摇欲坠。
“你的意志很顽强，比我想象的还要坚韧。这很好。”
污染体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但攻势却愈发猛烈，“但顽石终将被磨成粉末。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
凌疏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七窍中渗出鲜红的血丝。
她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地拖入那片代表着疯狂与混沌的猩红深渊。
就在她的自我即将被彻底淹没的前一刻，一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她脑海中的黑暗。
她想起了自己还是“本体”时的记忆，那个为了守护文明而启动方舟计划的首席科学家。
她想起了她对助手官慧敏说的话，创造一个“幽灵”，一个“变量”，是为了在所有计划都失败时，拥有一个不受棋盘束缚的希望。
而眼前的这个污染体，她继承了“本体”的知识和力量，却唯独扭曲了那份初衷。
守护。
这个词，在凌疏影即将崩溃的意识中，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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