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汉军大营·中军大帐
帐内气氛凝重,水军都督韦孝宽单膝跪地,甲胄在身,头颅深深低下,声音沉痛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愧疚:
“大王,末将……愧对大王信重!昨夜水寨疏于防范,遭敌军偷袭,损……损失金翅战舰二十艘!请大王治罪!” 他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对于一向以稳健着称的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挫败。
刘璟端坐于主位之上,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没有立刻让韦孝宽起身,而是沉声问道:“详细战况如何?一一道来,不可有丝毫遗漏。”
韦孝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回大王,昨夜子时左右,江面之上忽有数艘轻便小船,在我水寨外围不断游弋、试探,举动鬼祟。末将恐其有诈,为保水寨万全,便派出了四十艘金翅舰出寨驱逐、擒拿。岂料……此乃敌军诱敌之计!” 他语气中带着懊恼,“我军战舰驶入江心后,骤然遭遇敌军埋伏!敌军小船数量极众,约有五百艘之多!他们利用船小灵活之长,欺我金翅舰体型庞大、转向不及,环绕我舰船奔走,以火箭密集射击……末将指挥不利,致使……致使二十余艘战舰起火,难以扑救,最终沉没……将士伤亡,约三百余人。”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愈发低沉。
一直静立在一旁,如同枯松般的军师陆法和,此刻忽然睁开半眯着的眼睛,出声询问,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洞察力:“韦都督,敌军船只,可曾打有旗号?主将座舰是何形制?”
韦孝宽立刻回答:“回军师,敌军未曾悬挂任何旗帜,所有人员皆作水匪装扮,难以辨识。其主将座舰……是一艘体型稍大的斗舰,已被我舰一举击沉!敌军见主舰沉没,方才呼啸散去。”
陆法和微微颔首,转向刘璟,语气肯定地说道:“大王,如此看来,确是陈霸先无疑了。伪装水匪,试探我军水军虚实;主将座舰仅为斗舰,既便于隐藏身份,被击沉亦不心疼,好算计。”
刘璟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韦孝宽身上,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孝宽,那二十艘金翅舰,当初是用多少战马从萧绎那里换来的?”
韦孝宽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后答道:“禀大王,是陇西中等战马,共计五百匹。”
“五百匹战马啊……”刘璟轻轻重复了一遍,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语气听不出情绪,但下一句话却让帐内温度骤降,“这损失,得让有人还啊!”
紧接着,他猛地提高音量,对着帐外一声大喝:“来人!去把大将军高昂给我叫来!”
“是!”帐外亲卫应声而去。
不多时,帐帘被猛地掀开,带着一股热风,高昂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闯了进来,声若洪钟:“大哥!你叫我?是不是有仗打了?!” 他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刘璟看着他,脸上依旧严肃,指着跪在地上的韦孝宽说道:“二弟,你来的正好。昨夜,南梁的人,化妆成水匪,偷袭了我军水寨,烧了我们二十艘金翅舰!这口气,你得帮大哥出了,把场子给我找回来!”
高昂一听,怒目圆睁,浓眉倒竖,一股煞气顿时弥漫开来,怒吼道:“他娘的!梁狗安敢如此!大哥,你下令吧!给我一千骑兵,我这就去踏平他们的营寨,保证杀得他们片甲不留,哭爹喊娘!”
刘璟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说道:“二十艘金翅舰,价值五百匹战马……这样,二弟,你也学学他们,今夜子时,不打旗号,带上你的人,去京口大营给我冲杀一阵。不多杀,就杀他两万人,足矣!让他们也尝尝被偷袭的滋味!”
高昂一听,不惊反喜,蒲扇般的大手一拍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咧嘴笑道:“才两万?大哥,那用不着一千骑!你给我八百精骑足矣!我高昂在此立下军令状,不仅杀足两万梁狗,还保证八百兄弟,不损一人,全须全尾地回来!”
“八百?” 刘璟听到这个数字,微微一愣,脑海中瞬间闪过“张八百威震逍遥津”的典故,一股豪情顿时涌上心头,朗声笑道:“好!八百就八百!就依你!不过,二弟,这次你不能吃独食。” 他目光扫过帐内诸将,“传令,我军所有校尉以上将领,今夜皆编入高昂队中,随他一同出击!我要你们打出我汉军的威风,打得梁军从此不敢北望!”
“末将遵命!” 帐内众将早已听得热血沸腾,齐声应诺。
跪在地上的韦孝宽也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抱拳请命:“大王!末将请命同往!水战之失,末将要亲手在陆上讨回来!”
刘璟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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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紧张的备战中飞快流逝,夜色深沉如墨,星月隐匿,正是杀人放火天。
子时一到,汉军大营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八百骑精锐如同暗夜中涌出的夺命幽灵,人衔枚,马裹蹄,连马铃都已摘下。在高昂的率领下,如同一条沉默的黑色巨蟒,朝着建康以北、长江南岸的京口梁军大营疾驰而去。铁蹄踏在泥土上,发出沉闷而密集的隆隆声,如同死神的战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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