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颔首，微微叹道，“你做事我也安心，一家子乱糟糟的，便也由着你罢。还有府里的事，这两日来了不少亲眷与京中与薛家有些交情的贵胄。无论亲疏都是客人，这礼数不可少。给人预备的晚膳茶点样样齐全，男女分席，免得闹出什么有的没的来，如今咱们家伙总可没工夫搭理这些。”
“母亲说的是，儿子想也是如此。今日来府上吊唁的男女宾客叩首后各自分席而座，男宾的名单在儿子手中记了一份儿，大哥二哥替父亲招呼前来吊唁的朝臣，女眷席的名单，二婶婶与长嫂手中各有一份儿，等姝儿过后呈给母亲，母亲再一一过目便可。”
正好迎春奉上参茶，他亲自给宋氏捧过去，温言道，“听姝儿说母亲已几日未曾合眼，如今看着面色委实不大好，想一会儿高僧为祖母引皤超度，字辈们皆需过去磕头，母亲趁这功夫缓一缓神，免得坚持不住。”
又嘱下人将带软枕背的贵妃椅搬过来，宋氏也不推脱，靠着扶手叹道，“你祖母最后身子骨虽病恹恹的，好歹只是精神头儿，有红袖等人伺候着，我与你二婶都能舒坦些，即便最后这两日需日日看着，也未曾做什么重活，不需上手侍疾，我倒也是有福的。不过说到红袖，她自幼被买入府便一直跟在你祖母身侧，论起亲近程度，她也算是你祖母的半个孙女。
“按理而言如今老人仙逝，她尚是凡世之人该令有去处。只是年纪未免大了些，如今好生将人送出去许配人家也择不着好的，反而耽误她自己。若让她留在府中，去旁处侍奉虽亦是好法子，只怕她自己心中不愿，辛苦了她十余年，咱们府里的旧人该给好出路的。”
垂眸思忖一瞬，薛怀义也跟着点头，“这倒是，红袖脾性虽看似温如水，但极有主意。况且她又是祖母院子里的旧人，母亲宽厚，儿子以为她将来的去处还是问她自己的好。至于旁人，若是年纪相当不妨将人放出去，不愿出去的看他们差事做的如何，往府中各处差职上分派过去，福安堂终究还是要留人洒扫的。”
见宋氏不语，他顿了顿，又想出一个法子来，“咱们薛家祖籍虽是扬州，但儿子听父亲提起过早三辈先人便已迁至京城，祖父的灵柩就葬在京郊的茔地中，那等三日过后，祖母的灵柩也要送至京郊与祖父合葬？”
宋氏摇头，微微蹙眉，“你年纪小不知道，数辈前只先祖大房这一支从扬州上京谋生，等到你太祖父那辈时才算是在京中立住脚跟儿，故而咱们家在京中的旧亲少，族里的亲眷因相隔万里，陆陆续续也就断了联系。原本你太祖父那一辈百年之后该留在京中令起祠堂，只是老人们归乡心切这才尽数回去。
“当年你祖父病逝时曾留遗愿要迁回扬州祖坟中，只是你祖父祖母相敬如宾，不好分开。故而先在城外的茔地中安葬，想着等你祖母百年之后一同迁回祖地合葬。那时候韫欢尚是襁褓幼儿呢，你们这些小辈自然不知此事。年初时我与你二婶婶陪老人家扯家常，她倒提起过你祖父的遗愿，想是两人将来愿一道儿回去。等晚些时候我问问你父亲，想来他与你二叔他们两个会商议此事，到时再定罢。”
“游子落叶归根，虽说先祖们出来多年，到底根生在扬州，一代传一代，也是情理之中。”他叹道，“不过无论是葬在何处，祖母才殡天，家中的小辈们除外，还需一个生前亲近之人守灵。儿子思来想去，红袖倒正合适，无论是在京郊还是回扬州，让她一同跟着都可。只是不知她自己是否愿意罢了。”
宋氏闻言一愣，偏头想了想，却摇头道，“你这主意听着虽不错，但守灵清苦，也不是去一日两日便跟着家里人一同回来，寻常男子都未必经受的住，何况她是女眷？若她愿意也罢了，若非真情实意，将人呢一股脑派过去岂非失德，耽误了人家。她与祖母情分深，留下从前的旧人被家里头给折磨了，只怕你祖母在天之灵难安，实在不妥。”
言罢见薛怀义面色赧然，想他也是好意，正欲安抚时，迎春进来道，“夫人，大姑娘与二姑娘过来了。”
扬手示意请人进来，却并非是薛绛姝与韫欢姐妹两个，二人先前正说着的正主红袖也跟着一道过来，眼眸哭肿的成核桃似的，一过来便跪下磕头，“求夫人看在奴婢伺候老夫人多年的份儿上，给奴婢为老夫人守灵的恩典。”
母子二人闻言惊愕，示意迎春上前去扶，薛绛姝方温言道，“方才走至门口，听着母亲与三哥哥提起守灵一事，正好红袖这会子来寻母亲也是为了此事。无论是去何处，她都是自愿的。”
红袖忙附和，也不起身，只跪着道，“奴婢自八岁时被买入薛府侍奉老夫人，老子娘早得了夫人给的钱跑出京城，家伙总也无兄嫂，至如今也算是孤身一人。从前老夫人待奴婢极好，似奴婢的祖母，原本奴婢想着老夫人若是走了，奴婢也不能独活，随她一道过那边儿去侍奉。
“后来是老夫人有所察觉，好生教诲了许久，奴婢才收回这心思，再不敢提此事。既有守灵一职，奴婢甘愿同往。虽说夫人疼奴婢得此去处清苦，可奴婢如今早过了出去相看的年纪，也不好常留家中白吃饭，能陪在老夫人与老太爷身边奴婢便觉心安，还请夫人恩典。”
她说的真切，宋氏闻言眼眶又红，忙示意迎春扶她起来，拍了拍她的手，“你是个好孩子，不枉老夫人从前疼你一场。只是如今还不知老妇人的灵柩是在京郊的茔地还是回南边儿扬州，你这一去了可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孤苦伶仃的女眷，也委实不让人放心。便如此心甘情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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