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开春，虽不是四月时烟花飞絮，可着薄衫，但到底不必似红袖所言，将腊月三九时需披的棉服毛氅翻出来。
她不免得蹙眉，讶然试探道，“红袖姐姐此言是何意？不过是去一趟祖母的院子里，又非深入东北雪山，何必如此。”
“一时用不得，并非往后用不得，二姑娘还是备着的好。”似乎真有难言之隐，红袖闻言仍是只隐晦地回上一句，怕她再问，忙转头寻敛秋，“你跟了姑娘十数年，自是知道如何打理这些事。手炉里的炭要烧得热热的，给二姑娘好生备着罢。还有……”
语意微顿，她蹙眉想了半晌，忽然问道，“二姑娘就未曾发觉……您的那只唤作‘杏仁’的猫，如今未曾在您院子里头么？”
她闻言又愣，只一瞬恍然惊醒，皱眉道，“可是杏仁跑去祖母院子里撒野去了？”
红袖摇头苦笑，拿眼示意敛秋动作快些，低声道，“到底因为什么，等二姑娘过去后便可明白了。奴婢也是瞧着老夫人的脸色不大好，二姑娘素来待奴婢尊重，只能提醒您至此处，姑娘还是别问了。”
她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能惦记着旧情有此言已是难得。薛绛姝心中虽疑，总归去老太太院子里一对证便知，如今忙依她所言多披了一件外裳，由妩琴拿着毛氅与手炉一路跟着，匆匆行至福安堂。
一进门，便瞧见薛渝宋氏尽数陪在侧座，一贯陪着老太太侍奉的于氏却不在，想是特地吩咐过只要大房的人在，正等着她回话。
忙快步上前，恭谨地矮膝道，“给祖母请安，给父亲请安，母亲请安。”
老太太未曾吭声，只侧眸示意薛渝。薛渝开口道，“今日出府去了？”
她一怔，乖顺颔首，“是。”
薛渝又问，“应谁人之邀？”
“受……”犹豫一瞬，她深垂眸于膝，隐去办言，“回父亲，姝儿是与故友有约，今日出行采办了些文房之物与女子闺阁所用的零物，当是给大哥大嫂新婚添喜，方才已差人往各院里送过去，您一问便知。”
半晌未曾听薛渝开口再问，却也未曾允她免礼，她也不敢起身，抬眼瞧向老太太，先试探道，“姝儿才回来便听红袖姐姐道祖母与父亲召姝儿问话。不知长辈们可是有什么吩咐，需姝儿去作？”
“你大了，总不似从前一般，如今还是想着你自己的事便好。”老太太满声开口，回手示意嬷嬷将杏仁抱过来，指着问道，“这猫是你去岁生辰后便养的顽物，早前只在你院子里还算乖巧，我也未曾留心去问。不过这东西大了以后实在淘气的很，满园子乱钻。
“方才三丫头瞧见它喜欢，正想着抱它，却被这东西生生挠出两道鳞子来，这便留不得了。今日伤着自己家里头的人还算它不懂事，可开了春咱们薛府也常有贵客走动，他日若伤了外人，你这猫……”
语意微顿，老太太忽然收了话头儿，似乎是有心看她如何应对。她面色微讶，忙先问道，“三妹妹被杏仁伤了？她今日……不是已出府去了么，伤在何处，不知要不要紧？”
红袖福身道，“回二姑娘，方才杏仁不知怎的摸进福安堂，正好三姑娘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想着逗弄它给老夫人顽乐。不料那杏仁素日看着乖巧，方才不知怎的忽然抬爪子给三姑娘的手背滑了一下，还想着往她脸上扑，所幸跟着三姑娘的飞红护主，这才未酿成大错。不过……三姑娘到底还是伤了的。”
“还有此事，”她不由得皱眉，杏仁的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的，虽淘气，总喜欢往院子各处走动，然而它极有灵性，该收的规矩样样儿都会，从前也认得薛如意，纵不亲近也不至于到伤人的地步。怎么如今……
她心中暗疑，眼下忧色不减半分，“杏仁是有些淘气，三妹妹也是受惊了。姝儿房里有从前用过的玉容膏，是去岁在外受伤时皇后娘娘所用，祛疤除痕的功效为极上乘，等一会子便差人给三妹妹送过去，想来用不了两日便可无碍了。”
“你这作姐姐的，还算有心。”老太太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心思虽好，不过，这猫伤了家里头的主子，到底留不得。我看，不如让护院……”
“祖母，”她心下暗惊，如今也顾不得尊重，难得扬声追迫。语落方知略有失言，略正神色，徐徐道，“回祖母，倒不是姝儿舍不得，大哥昨日才迎娶长嫂，这两日正是咱们家中的喜事，开春又不宜杀生，故而姝儿想着，不如先将这杏仁送庄子里去散养，只要不在家中便无大碍，若它再淘气，祖母再差人收拾它也不迟。”
老太太闻言眯了眯眼眸，侧身道，“你的意思，是要留那东西一条命？到底是你养大的，终究还是舍不得。不过……这畜生是何来历，应不是怀义与你舅舅家舅母的兄长姐姐为你寻来的罢？”
冷不丁一问，她忙颔首措辞，正要答，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祖母”，薛如意竟是快步过来，于她身侧矮膝福礼，“给祖母请安，如意这便过来了。”
余光往她手上一撇，右手背上果然是被白纱缠住，清淡的药香丝丝扣鼻，想是才请大夫擦药止住。老太太见状抬手允她起身，先和蔼问道，“用了药膏后还疼么？”
“回祖母，先生已给如意用了上好的祛疤药膏，只是不叫沾水，说过几日结痂便好。祖母不必担心。”她乖巧应答，停顿一瞬，转头问起薛绛姝，“也是我失手惊着杏仁，才落此下场，倒怪不得二姐姐。”
薛绛姝闻言皱眉，回身与她眸光对于一处，但见她眼下快意明显，不动声色道，“所幸是手上受伤，用些祛疤除痕的玉容膏便好。杏仁是我院子里所养的猫，今日伤了你我怎能过意的去，它挠了人，也自当受罚的。”
言罢微顿，正欲再言，薛如意忽嗤笑一声，不以为意地道，“姐姐客气了，话虽说的好听，但姐姐，真的舍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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