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叔那瓶带着体温的冻疮膏和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曹芸的心湖中激起了远比表面看来更加深远的涟漪。夜晚,当她蜷缩在冰冷的被窝里,偷偷将药膏涂抹在红肿发痒的手脚上时,那清凉的触感不仅缓解了肌肤的痛楚,更让她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
父亲曹明义“卷款潜逃”的定论,在她心中被彻底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甚至是一个鲜红的叉。一个深受主家信任、负责采买油水的管事,若要卷款潜逃,为何选在一次寻常的外出?数额有多大?事后查账,漏洞是否真的对得上?这些疑点,府中难道无人质疑?还是说,有人刻意引导,掩盖了真相?
忠叔的态度是最大的佐证。他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那声饱含惋惜与愤懑的叹息,无一不在指向一个事实:父亲的失踪,绝非那么简单!这背后,很可能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甚至可能牵扯到府中某些位高权重之人。
必须查下去!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草般在她心中疯长。这不仅是为了替这具身体的原主讨回一个公道,更是为了她自己。一个身份不明、背负着“逃犯之女”罪名的丫鬟,在这等级森严的府邸,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出头之日。只有洗刷父亲的冤屈,她才能摆脱这层原罪,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然而,调查谈何容易。她开始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在井边打水时,她会故意和年长些的婆子搭话,夸赞对方气色好,然后不经意地问起:“嬷嬷在府里多年,见识广,可还记得三年前我爹……唉,他要是本分些,我也不至于……” 她总是适时地表现出自卑和难过,引发对方的同情心,希望能套出点只言片语。
但结果令人失望。大多数婆子要么讳莫如深,连连摆手:“陈年旧事,提它作甚!晦气!” 要么就是语焉不详,说的无非是“曹管事看着老实,谁知竟做出那等事”、“听说卷了不少银子,够快活几辈子了”之类的套话。仿佛关于曹明义的一切,都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去,只留下一个被刻意塑造出来的“贪财背主”的负面形象。这种高度一致的沉默,本身就更说明了问题。
与此同时,西院柳姨娘那边的动静也越来越大。原本只是“食欲不振”、“夜啼”,这几日竟发展到偶尔呕吐、精神恹恹的地步。请来的大夫换了一茬又一茬,从京城有名的坐堂先生到据说有祖传秘方的游方郎中,药方开了无数,珍贵的药材像流水似的送进西院,可小公子的病情却不见丝毫起色,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府中的气氛因此而愈发紧张。尚书夫人亲自去西院探望了几次,脸色一次比一次凝重。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也压低了声音,生怕一不小心触了霉头。柳姨娘更是像换了个人似的,往日的神采飞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憔悴、焦虑,以及一种隐藏在眼底深处、难以言说的恐慌和……狠厉?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也都战战兢兢,尤其是贴身大丫鬟巧儿,几次被人看见眼睛红肿,像是哭过。
山雨欲来风满楼。曹芸冷眼旁观,心中的猜测越来越清晰。这绝非普通的病症。联想起前世看过的无数卷宗,这种病程迁延、诸药无效的情况,太符合慢性中毒的特征了。是谁下的手?目的又是什么?是后院常见的妻妾倾轧,还是涉及更深的利益纠葛?
这晚,轮到曹芸值夜,负责看守靠近西院的一处库房外的走廊。夜深沉,寒意比白日更重。她裹紧身上那件根本抵不住多少寒气的旧棉衣,靠坐在冰冷的廊柱下,望着天空中那轮被薄云遮掩、显得朦朦胧胧的弯月。
万籁俱寂,只有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偶尔从远处传来,更添几分凄清。就在曹芸被寒意侵扰,有些昏昏欲睡之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带着几分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打破了夜的宁静。
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屏住呼吸,悄悄从廊柱后探出半个脑袋望去。只见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从西院的月亮门里闪了出来!正是柳姨娘的贴身丫鬟——巧儿!
此时的巧儿,不再是平日里那副伶俐模样,她神色慌张,脚步凌乱,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回头张望,仿佛生怕有人跟踪。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巧的、看不清具体形状的东西,像是纸包,又像是更小的物件,径直朝着后院最偏僻的那个堆放杂物的废弃小院方向快步走去。
曹芸的心跳骤然加速,如同擂鼓一般!直觉像警报一样在她脑中尖鸣——有情况!巧儿这反常的举动,在这深更半夜,绝对不正常!联想到柳姨娘幼子的怪病,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攫住了她!
去不去?跟不跟?
电光石火之间,曹芸做出了决定。机会稍纵即逝!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如同一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出廊柱的阴影,借着庭院中树木和假山的掩护,远远地跟了上去。夜色,成了她最好的保护色。她倒要看看,这深更半夜,巧儿到底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或许,这将是她揭开柳姨娘幼子病案真相的关键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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