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天光未亮,空气中还弥漫着昨夜鞭炮燃尽后的淡淡硝石气味,与冬日清晨特有的凛冽寒意交织。
黛玉院中,晴雯与黛玉几乎同时醒来。
窗外仍是墨蓝色,唯有东方天际透出一线鱼肚白。
紫鹃早已起身,轻手轻脚地端来了热水供二人梳洗。
晴雯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绯红色遍地织金缠枝牡丹纹的缎面袄裙,领口袖边镶着雪白的风毛,既喜庆又端庄,正是年节见客的打扮。
发髻也重新梳过,簪了那支贺老夫人所赠的白玉梨花簪并两支小巧的赤金点翠花钿,薄施脂粉,更显得容颜明丽,气度沉静。
“姐姐今日这身真好。”黛玉也已穿戴整齐,是一身更为清雅的浅碧色绣兰草纹样袄裙,外罩着月白缎面出风毛的鹤氅,她看着晴雯,打趣道:“这一去,下次再见,怕就是姐姐出阁前了吧?”
晴雯握住她的手,笑道:“哪里就至于了?三月十二才是择期呢,婚期少说也得几个月后!而且,京城才多大?我想你了,随时都能过来。你也一样,得了空,和宝二爷常去我那边坐坐。” 她顿了顿,语气真诚,“妹妹,珍重身子。我瞧着你近来气色好了许多,定要一直如此才好!”
黛玉点头,眼中微有湿意,却努力笑着:“姐姐放心,我省得的。”
时辰不早,晴雯不便久留。
她与黛玉、紫鹃道别,踏着犹存的夜色,穿过连接两处小院的角门,来到了宝玉这边。
贾政与王夫人也已起身,正在正堂受了宝玉、袭人、麝月的拜年。
见晴雯进来,王夫人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
晴雯上前,依着规矩,敛衽深深下拜,口中说着吉祥话:“给老爷、太太拜年,恭祝老爷太太新春吉祥,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贾政捻须点头,虽未多言,神色却是难得的温和:“起来吧,难为你一大早就过来。”
王夫人更是亲手扶起她,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见她打扮得体,神色清明,心中愈发满意,连声道:“好孩子,快起来!也祝你新的一年诸事顺遂,心想事成!” 又吩咐袭人,“快去把给晴雯姑娘备的压岁金锞子拿来。”
晴雯忙道不敢,王夫人却执意要给:“这是规矩,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务必收下。” 那金锞子虽不比昔日荣国府打赏的豪阔,却是一份长辈的关爱与认可。
宝玉也笑着向晴雯作揖拜年,晴雯忙还了礼。
又略说了几句话,晴雯便起身告辞,言明还要赶回城中。
马车早已在门外等候。
晨光熹微中,马车辘辘驶离了这处承载了太多记忆的京郊小院。
晴雯靠在车厢壁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尚沉浸在年节静谧中的田野村落,心中有种奇异的平静与期待。
回到城中涵碧轩,早有丫鬟仆役等着给她拜年。
晴雯一一发了赏钱,又迅速换了另一套见客的衣裳,是更为稳重些的杏黄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外罩一件石青色缎面斗篷。
取了早就精心准备好的拜年礼物——给贺老将军的是两坛陈年花雕,并一匣子她亲自调配、有安神助眠之效的干花香囊;给贺老夫人的则是一方上好的端砚、一套湖笔,——便登车前往贺府。
贺府门前张灯结彩,充满了年节的喜庆。
门房见是未来少奶奶来了,忙不迭地进去通传,脸上堆满了笑。
晴雯被引至花厅,贺老将军与贺夫人早已端坐其上,显然是在等她。贺老将军穿着一身深褐色团福纹的锦袍,显得精神矍铄;贺夫人则是一身绛紫色缠枝莲纹的袄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两支赤金如意簪,气质温婉雍容。
晴雯上前,依足礼数,行大礼拜年:“晚辈晴雯,给伯父、伯母拜年,恭祝二老福寿安康,笑口常开,万事如意。”
“快起来,快起来!”贺老夫人不等她拜完,便已起身亲手来扶,脸上是掩不住的欢喜,“好孩子,难为你惦记着我们,这么大早就赶过来!路上冷了吧?快坐下暖暖。”
她拉着晴雯的手,只觉得指尖微凉,更是心疼,连忙吩咐丫鬟,“快把新沏的滚滚的枫露茶端来给姑娘驱驱寒!”
贺老将军虽仍端坐,威严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慈和笑容,捋须道:“不必多礼,坐下说话。新年新岁,你也一切顺遂。”
晴雯将备好的礼物奉上,贺老将军看到那两坛陈年花雕和助眠香囊,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贺老夫人抚摸着那上好的端砚和湖笔,又拿起贺老将军那边的香囊细闻,只觉清香怡人,不由赞道:“你这孩子,就是心思巧!这香囊也好,气味清雅不俗。”
三人坐下叙话。
贺老夫人关切地问她昨夜在城外守岁可还习惯,今早几时起的,絮絮叨叨,充满了长辈的关爱。
贺老将军也问了问贾政王夫人等人的近况,言语间并无轻视。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婚事上。
贺老夫人拉着晴雯的手,柔声道:“这年一过,离三月十二择期的日子就更近了。新房那边你可还满意?若还有什么缺的、想要的,尽管开口,千万别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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