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飞机,正像一颗陨石,朝着那个方向坠落。
他放弃了去拉弹射座椅的拉环。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用烧伤后留下的、已经不太灵活的左臂,死死护住怀里的那台黑色数据记录仪。
他的右手,则与那根失控的驾驶杆做着最后的搏斗。
他要在飞机彻底解体前,将它带离居民区的上空。
他要将这台记录着所有宝贵数据的“黑匣子”,带回地面。
二十秒后,飞机拖着黑烟,坠毁在戈壁深处的无人沙丘上。
一团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染红了半边天。
当救援队在两个小时后找到他时,他被卡在燃烧的、扭曲的飞机残骸里。
全身超过百分之六十的面积,是三度烧伤。
他的左臂已经被烧得血肉模糊,但依然保持着那个护住什么的姿势。
救援人员撬开他的手臂,发现那台黑色的飞行数据记录仪,完好无损。
他活了下来。
在医院躺了整整一年。
医生从他身上取下了十七次皮,植在了那些烧焦的部位。
他身上留下了狰狞的、如同地图般的疤痕。
后来,工程师们根据他用生命换来的数据,
找到了机身共振的根本原因,改进了机翼结构和材料。
两年后,全新的、脱胎换骨的歼-7战机,正式列装华夏空军,
成为了守护国家领空数十年的利剑。
魏征成了英雄,活着的传奇。
可战争并没有结束。
三十年后,一场新的、无声的战争,在他身体内部打响。
最先背叛他的,是他的记忆。
他开始忘记回家的路。
他开始叫不出并肩战斗了一辈子的老战友的名字。
有一次,他的儿子魏卫国穿着空军常服,从部队回来看他。
他指着儿子肩上的上校军衔,问他:
“同志,你这个军衔,是打哪场仗得来的?”
他忘记了自己的儿子。
那个曾经在万米高空,
以钢铁般的意志对抗死亡的男人,
最终迷失在了自己大脑的迷宫里。
他用生命保住了国家的天空,
却弄丢了回家的路。
……
“爸,我们打针了。”
魏卫国俯下身,在父亲耳边说。
魏征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同志,你是谁啊?”
魏卫国扶着父亲的手,没有说话。
宁薇走上前,亲自拿着两支注射器。
里面是淡蓝色的生物制剂,代号“神桥-记忆”。
在动物实验取得颠覆性成果后,它正式进入了I期人体临床试验。
针头刺入林慧和魏征手臂的静脉。
药液被缓缓推入。
“药物完全通过血脑屏障,初步建立神经突触连接,需要48到72小时。”
宁薇对家属解释。
“这期间,请保持观察。”
高岚也站在不远处。
她今天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商业套装,而是一身简单的便服。
她刚从ICU那边过来,没能见到正在抢救病人的苏奇,便直接来了这里。
这里是苏奇的另一个战场。
她走到魏卫国身边。
“魏上校。”
魏卫国转向她。
“国家没有忘记英雄。”高岚说,“启明星基金会,也绝不会忘记。”
魏卫国再次立正。
“我代表我的父亲,感谢国家。”
宁薇在完成注射后,没有在现场停留。
她脱下研究服,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实验室。
那里,第一批关于“神桥-记忆”与人体血脑屏障交互的初步数据,已经开始传输。
她要在那座桥梁彻底搭建起来之前,预判出所有可能发生的风险。
同一片天空下。
ICU内,一场关于生命的抢救,在与秒针赛跑。
研究中心里,一场关于记忆的唤醒,在耐心地等待。
两条截然不同的战线,都在苏奇画下的蓝图里,各自推进。
…
ICU内,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所有人的神经。
“室颤!心脏骤停!”钱立群的吼声带着一丝惊骇。
监护仪上,代表心脏电活动的波形,从规律的起伏瞬间变成了杂乱无章的锯齿状颤动。
张建国的身体在病床上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失去了反应。
“准备除颤!200焦耳!”
“肾上腺素1毫克静推!”
“开始胸外按压!”
ICU团队的动作快得像一台精密机器,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执行着标准化的抢救流程。
苏奇已经冲到了病床前。
他接过除颤仪的电极板,亲自放置在舅舅胸口的精确位置。
“充电完成!所有人离开!”
“放电!”
“咔——”
张建国的身体猛地弹起,又重重落下。
监护仪上的波形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那片代表死亡的混乱锯齿。
“继续按压!再来一次!300焦耳!”
第二次除颤。
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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