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烛火,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安地跳动了一下。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能压弯人的脊梁。
韩暹那赤裸裸的死亡威胁和杨奉绵里藏针的警告,像两把冰冷的匕首,一左一右抵在陈群的咽喉。
然而,陈群面色不变,甚至连嘴角那抹淡然的弧度都未曾消减。他反而微微颔首,仿佛韩暹刚才说的不是要取他性命,而是一句寻常的问候。他的目光清亮,如同未被尘嚣沾染的山泉,从容地迎向二人充满压迫的视线。
“二位将军营寨依河而建,据守要冲,明哨暗卡,布置得法,麾下士卒虽面露疲色,却依旧令行禁止,陈某亲眼得见,深感佩服。”
他先不疾不徐地送上了一句恰到好处的恭维,稍稍缓和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随即话锋如流水般悄然一转,“韩将军虎威,若要取陈某这项上人头,确实易如反掌。然则——”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缓缓扫过韩暹紧握的拳头和杨奉敲击案几的手指。
“杀一区区陈群,于袁公路倾覆在即的大局,可有丝毫挽回?对二位将军,及麾下这数万追随多年、同生共死的弟兄们的身家性命与前程,又有何益?”
这番话,如同第一记重锤,敲在了韩、杨二人最敏感的心弦上。
韩暹按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顿,杨奉敲击案几的节奏也出现了片刻的紊乱。
陈群不给二人喘息和斥责的机会,声音依旧平稳,却陡然加重了分量,字字句句,直刺核心:
“陈某今日甘冒奇险,孤身至此,非为自身之安危,实是不忍见二位当世之豪杰,因一时之困顿,误判大势,踏上前途尽毁之绝路!更不忍见数千将士,随二位一同登上那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与之同归于尽,徒令亲者痛,而仇者快!”
他趋前一步,身体微倾,声音压得低沉,却更加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钉子,试图凿开对方心理的防线:
“二位将军,岂不闻‘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此非虚言,乃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血泪换来的教训!今日袁术势危,尚需二位之力以抗温侯,故而容忍。他日若其侥幸得存,以袁公路刻薄寡恩、猜忌成性之为人,二位手握重兵,又非其嫡系乡党,更兼……昔日白波英豪之出身,当真以为能得善终,安享富贵吗?”
“狡兔死,走狗烹”!
这六个字,如同惊雷,在韩暹与杨奉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们出身草莽,历经沉浮,对这等鸟尽弓藏的戏码见得太多,甚至自己也曾在得势后排挤过他人。
此刻被陈群毫不留情地当面点破那层遮掩长远危机的窗户纸,二人眼神剧震,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那深藏已久、却始终不敢细思的恐惧。
陈群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闪而逝的动摇,立刻趁势追击,言辞如刀,开始狠狠撕扯袁术那看似强大、实则千疮百孔的伪装:
“再看当下!袁公路僭号称帝,倒行逆施,早已失尽天下人心!淮南之地,饥荒连年,民怨沸腾;中原诸侯,视其为国贼,无人不欲除之而后快!他所依仗者,不过残存之兵力与劫掠而来之粮草。其所谓‘仲家王朝’,不过是沙上筑塔,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他的话语节奏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剖析力:
“如今,他顿兵于相县城下,已是强弩之末!李丰猛攻多日,可曾撼动温侯坚守之志半分?陈国那点存粮,对于他这十数万大军,无异于杯水车薪!军中缺粮少饷,士气日益低迷,军心涣散,想必二位将军麾下的弟兄,也已许久未曾领到足额的粮饷,更别提犒赏了吧?”
这话如同冰冷的针,刺中了韩暹和杨奉最现实的痛处。
他们部下怨声载道,中高层军官也屡有抱怨,这已是公开的秘密。
两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相县城池坚固,温侯吕布,骁勇善战,天下谁人不知?其麾下并州狼骑,野战无双,张辽、高顺皆万人敌!袁术劳师远征,补给艰难,内部分裂,岂有不败之理?”陈群的声音带着一种预言般的笃定,“袁术败亡,已在旦夕!届时,树倒猢狲散,二位将军欲归何处?袁术自身难保,可能护得二位周全?恐怕到时,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或是被兼并吞吃的,就是二位这支‘客军’!”
观察着二人急剧变幻的神色,韩暹的眉头锁成了川字,杨奉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陈群知道,摧毁侥幸心理的铺垫已经完成。
他话锋陡然一转,从凛冽的寒冬步入了充满诱惑的暖春,声音中带着确凿的说服力,开始描绘另一条康庄大道:
“反观我主温侯,神武天纵,威震华夏,虎步江淮,坐拥徐州富庶之地,根基日益稳固,将士用命,百姓归心,此方为天命所归之象!温侯为人,最重英雄,尤念功劳,对真心投效者,推心置腹,恩赏极厚!远有陈公瑜,近有糜子仲,皆非嫡系,却皆得重用,委以重任,此乃明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