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骤然变得森然无比,充满了血腥的杀意与不容置疑的威胁:
“待朕大军踏平此城,必叫汝身首异处,悬首辕门!三族尽诛,鸡犬不留!将这相县内外,夷为平地,寸草不生!届时,玉石俱焚,休怪朕今日——言之不预也!”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吼出,那张被野心和酒色浸润的脸庞,因激动而扭曲,平天冠上的玉珠剧烈地摇晃碰撞,发出凌乱的脆响。
他身旁的主帅张勋,深知这位“陛下”刚愎自用又极好面子的脾性,立刻躬身,声音沉稳而有力,既是对袁术的迎合,也试图将这份“天威”落到实处:“陛下天威浩荡,仁至义尽!那吕布若再不迷途知返,实乃自取灭亡,合该受此天谴!”
谋士韩胤也连忙上前一步,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谄媚的笑容堆满了脸:“陛下亲临前线,天命所归,神鬼庇佑。吕布不过区区疥癣之疾,凭借陛下天威,旦夕可平。陛下给予其生路,实乃其最后之生机,若其执迷,便是自绝于天矣!”
其他将领,如纪灵、桥蕤等宿将,虽身经百战,心中未必瞧得上这等近乎儿戏的阵前叫骂,深知破城最终要靠将士用命、刀剑见红,但在袁术此刻炽盛如烈火般的气焰下,无人敢拂逆。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随即纷纷躬身,抱拳齐声道:“陛下圣明!”声音洪亮,却少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狂热。
而李丰、梁纲等新败之将,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求不被注意到。
乐就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望着远处沉默的城墙,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却也只能将这份疑虑深深埋藏。
袁术志得意满地接受着臣子的称颂,目光再次投向相县城头,期待着那里出现惊慌失措、甚至开城请降的景象。
他这身金光璀璨的甲胄龙袍,在这肃杀军阵的簇拥下,仿佛真被赋予了某种天命的光环。
然而,那远处城墙之上,除了依旧飘扬的吕字旗和冰冷的兵刃反光,并无任何他期待的回应。
寂静,如同一块巨大的寒铁,与这边喧嚣火热的场面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初夏的烈日,毫不吝惜地将灼热的光辉倾洒在相县的城头。
青灰色的墙砖被晒得滚烫,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干燥气息。
与城南原野上那喧嚣震天的“仲家”大营相比,相县城墙之上,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近乎诡异的宁静。
吕字大旗在高耸的杆顶上慵懒地舒卷着,偶尔被热风鼓起,发出猎猎的闷响。
守城的甲士们,依照军令肃立在垛口之后,身形如雕塑般凝定。
他们身上的铁札甲吸收着阳光的热量,烫得皮肤生疼,却无人稍动。
只有紧握兵刃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显露出内里蕴藏的力量。
整个城头,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灼热中沉默地喘息,以绝对的冷静,应对着远方传来的、如同潮水般的鼓噪与呐喊。
袁术那经由力士传颂、刻意放大的声音,裹挟着“受命于天”的狂妄和“三姓家奴”的辱骂,如同沉重的石磙,碾过燥热的空气,一下下撞击在城墙之上。
然而,这夹杂着狂怒与虚张声势的叫阵,却像是投入了万丈深潭的石子,除了最初在空旷地带激起几声空洞模糊的回响外,便再无声息。
没有预想中的惊慌骚动,没有恐惧的窃窃私语,甚至连一句像样的回骂都欠奉。
相县城墙以其亘古不变的沉默,吞噬了一切噪音,也将袁术那精心营造、金光闪闪的“天威”,映衬得如同市井杂耍般可笑而无力。
在这片刻意维持的寂静之下,潜流暗涌。
城墙内侧的阴影处,或是在敌楼、角楼等视野开阔之地,吕布及其麾下的核心文臣武将,早已齐聚。
他们并未刻意隐藏身形,反而如同观赏一场与己无关的大戏,姿态各异地将目光投向那座装饰浮夸的观阵台,以及台上那抹刺眼的明黄色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的,并非大战前的紧张,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一种猎手审视掉入陷阱的猎物最后挣扎时的从容与揶揄。
徐州牧吕布,今日未着甲胄,仅是一身玄色劲装,外罩精致战袍,愈发显得肩宽腰窄,身形伟岸如山。
他斜倚在敌楼入口的立柱旁,双臂环抱,阳光透过垛口的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微微眯起,目光穿透数百步的距离,精准地锁定在袁术身上。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那不是愤怒,而是猛虎看到麋鹿扬起稚嫩犄角时的玩味与不屑。
将军府长史陈纪,一身素净的文士袍服,站在吕布身侧稍后之处。
他面容清瘦,三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
听着城外那“朕”、“天兵”、“踏平”之类的词汇不断传来,他缓缓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捋着胡须,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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