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珪人老成精,如何听不出糜竺的弦外之音,也看到了他脸上的疲惫。
他收敛了些许喜色,正色道:“子仲辛苦矣。老夫深知,前线将士之勇,半赖后方粮草之稳。如今沛国既下,我军态势更佳,或许战事能更快见分晓。温侯既已做周密部署,更有元龙在广陵策应,我等只需尽忠职守,稳固后方,相信必能克竟全功。”
糜竺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案上的舆图,那上面标注着粮草运输的路线和节点:“竺必当竭尽所能,确保粮道畅通,军需无缺。”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与坚定,将那份对儿子的担忧和对战事消耗的焦虑再次深深埋藏,重新变回那个为支撑前线而运转不休的徐州大管家。
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他内心的压力并未真正消散。
南方的战鼓声,仿佛也敲打在他这个掌管钱粮物资的人心上,沉重而悠长。
广陵郡,郡守府。
陈登独自立于悬挂的巨幅江淮舆图前,身形挺拔如岳。
他年约二十五六,面容清俊,疏眉朗目,颔下微须,一身玄色常服更衬得他气质沉静。
然而那平静如湖面的眼眸深处,却不时掠过鹰隼般锐利的光芒,显示出他绝非安于案牍的文弱书生。
他的目光长久流连在沛国与九江郡交界处,指尖无意识地在图上的淮水、阴陵、东城等要地划过。
北面的战事,他时刻关注,每一份战报都曾在他案头细细研判。
吕布的迅猛攻势,袁术的困兽犹斗,他皆了然于胸。
“袁公路倾巢而出,看似势大,实则孤注一掷,其军心士气、后勤转运,处处皆是破绽。”他低声自语,声音平稳,却带着洞察秋毫的自信,“温侯以静制动,张网以待,确是高明。只是这张网,还需一股东风,让其收得更紧,让那困兽更加狂躁,方能一击致命。”
就在这时,亲卫统领陈恪快步而入,双手呈上一封密封的军令:“府君,相县加急军令!”
陈登眸光一凝,迅速接过,验看火漆无误后,拆开细阅。
军令内容简洁而明确,正是命他率广陵营西进,威逼淮阴,牵制袁术侧翼。
一抹了然于胸、甚至带着几分期待的笑容,在陈登唇角缓缓绽开。
他轻轻将绢布合上,抬首再次望向舆图,目光瞬间锁定了淮水下游的广阔区域。
“果然如此!”他轻喝一声,眼中锐芒大盛,“温侯此令,正合我意!陈恪!”
“末将在!”陈恪抱拳躬身,神情肃然。
“即刻传令!”陈登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广陵营全军集结,备足十日干粮,检查军械舟船!明日拂晓,兵发西进,目标——淮水沿线,作出威逼淮阴,切断九江与淮南腹地联系之态势!”
“遵命!”陈恪毫不犹豫,领命欲走。
“且慢,”陈登叫住他,补充道,语气中多了一丝深意,“行军途中,多派哨探,广布旌旗,夜间多增灶火,务必营造出我大军压境之势!同时,放出消息,就说我广陵营受温侯将令,不日将渡淮直捣寿春侧后!”
陈恪心领神会:“末将明白!定让那九江守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陈恪离去后,陈登重新将目光投向舆图上的九江郡,眼神深邃。
他深知,自己这支偏师,看似并非主攻,实则肩负着重要的战略使命。
若能成功牵制住袁术部分兵力,甚至扰乱其后方,将对相县主战场的胜负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袁公路,你僭号称帝,倒行逆施,淮南百姓苦之久矣。此番,便让你尝尝腹背受敌的滋味。”
他低声说道,平静的语气下,是匡扶汉室、平定乱世的雄心,也是对吕布知人善任的些许感佩。
这次独当一面的机会,正是他陈元龙展现纵横捭阖之才的舞台。
他仿佛已经看到,广陵营的战旗在淮水之畔猎猎作响,袁术军惊慌失措,不得不分兵防守漫长的淮河防线。
这股无形的压力,将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让袁术那看似庞大的军团,在相县主战场陷入更深的泥沼。
“传令,召集郡府僚属,安排后方守御及粮草接应事宜。”陈登最后吩咐道,转身走向案几,步伐沉稳而坚定。
广陵的战争机器,在这位智勇双全的年轻郡守调度下,开始为北方的决战,注入一股决定性的力量。
淮水之畔,风云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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