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几个负责交接文书的小吏,以及城头上几道或冷漠、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注视目光。
“公台……”许汜驱车靠近陈宫,声音干涩,“我们……这便算是离开了吗?”
陈宫没有回头,声音飘忽得如同风中残烛:“离开?或许是……解脱吧。留在这下邳,看着糜竺、陈珪之辈渐掌权柄,看着吕布猜忌的目光,才是真正的煎熬。”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丝苦涩到极致的笑:“至少,在东海,我们还能手握兵权,还能决定自己的仗怎么打。是生是死,是成是败,都由我们自己来。总好过……在下邳,如同被圈养的羔羊,不知屠刀何时落下。”
这话让许汜等人心头更是沉重。他们何尝不知这是驱虎吞狼之计?
但正如陈宫所言,留在下邳,他们已无立锥之地。
去东海,虽九死一生,却还有一线生机,以及……凭借军功,哪怕不被信任,也能重新获得立足之地。
“只是,那昌豨凶悍狡诈,泰山诸贼纵横琅琊、东海多年,根深蒂固,我们这点兵马……”王楷忧心忡忡。
“所以,我们不能硬拼。”陈宫眼中终于恢复了一丝往日的锐利,尽管这锐利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昌豨能屡抚屡叛,靠的是地利人和,以及各方势力的默许甚至暗中支持。我们要做的,不是去剿灭他,而是去……取代他。”
他目光扫过身后这些跟随他辗转兖州、徐州的部下,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要在东海站稳脚跟,就要比昌豨更狠,更懂得利用那里的形势。拉拢当地豪强,分化贼寇内部,甚至……必要时,可以与臧霸等泰山诸将虚与委蛇。”
这是绝境中的谋划,带着浓烈的赌性和无奈。但此刻,这也是他们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队伍沉默地向北行进,将繁华却冰冷的下邳城远远抛在身后。
前方的东海郡,等待着他们的,是刀光剑影,是尔虞我诈,也是一场关乎生死与尊严的残酷考验。
白门楼上,夜色渐深。
吕布独立风中,远眺北方。
那里是陈宫等人前往的东海郡。
“陈公台……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自寻死路。”他低声自语,语气复杂。
他知道,将兖州派系放逐到北方,并非一劳永逸。
陈宫是智谋之士,绝不甘心就此沉沦。
他在东海是掀起风浪,还是被风浪吞噬,都将直接影响徐州的北疆安全。
若失败……那也只能说,他们和自己,以及过去的恩怨,都该彻底了结了。
下邳城内,随着陈宫及其兖州派系的黯然北行,权力的尘埃似乎暂时落定。
这场看似寻常的人事调动,在糜氏与陈氏这两大已然成为吕布集团核心支柱的家族中,自然激起了不同的涟漪。
糜府之内,灯火通明。
糜芳难掩兴奋之色,对兄长糜竺道:“大哥,你看!温侯此举,可谓英明!陈公台此人,智则智矣,然心术不正,首鼠两端,留着终是祸患!如今将其打发去东海与昌豨那等贼寇纠缠,正是物尽其用!若能两败俱伤,更是省了我等日后麻烦!”
他意气风发,如今他官拜下邳相,掌管都城,糜氏可谓圣卷正隆,权势熏天。
陈宫的离去,在他眼中,正是糜氏彻底取代其地位,成为吕布麾下第一文臣势力的标志。
相较于弟弟的直白,糜竺则显得深沉许多。他捻着手中的玉珠,缓缓道:“芳弟,慎言。陈公台终究是迎立温侯于兖州的元勋,其才亦不可否认。温侯此举,名为重用,实为…放逐与考验。其中深意,你我要细细体会。”
他眼中闪烁着商人的精明与政客的谨慎:“温侯能如此果决地处置昔日首席谋臣,既是因其确有取死之道,亦是彰显其如今权威日重,不容内部再有丝毫隐患。这对我们而言,是警示,亦是机遇。”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告诫,“我糜氏能有今日,靠的是倾力资助,是务实做事,更是谨守本分。切记,不可因陈宫离去而得意忘形,需更加兢兢业业,让温侯看到我糜氏的价值与忠诚,远非空谈谋划、心怀异志者可比。”
在糜竺看来,陈宫的结局,更加坚定了他的投资策略——全力以赴,绑定吕布,以绝对的实用价值和忠诚,换取家族地位的稳固与提升。
名声或许稍逊陈氏,但实利和当下的权势,已远超预期。
陈府之中,气氛则更为微妙。
陈珪与次子陈应对坐品茗。
陈珪轻啜一口香茗,语气带着世家特有的从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慨叹:“应儿,如何看待陈公台之事?”
陈应放下茶盏,目光清明:“父亲,温侯此举,可谓一石三鸟。其一,清除了内部最大的不稳定之源,郝萌之事虽被压下,但裂痕已生,强留无益。其二,将难题抛了出去,以兖州派系之力去啃东海北境这块硬骨头,成则开拓疆土,败则消耗异己。其三,也是做给所有人看,包括我们,顺我者昌,逆我者…即便如陈公台,亦只能远遁边郡,自求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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