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我们在观望陈宫的抉择,陈宫何尝不是在观望吕布的成败,以及……我等的动向?此战之后,无论胜负,徐州格局,必将再变。我等客居于此,更需步步为营,谨慎行事。”
关羽、张飞闻言,皆默默点头。
三人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立马于丘陵之后,如同蛰伏的潜龙,等待着那决定最终胜负的号角声,也等待着城中那悬而未决的谜底彻底揭晓。
他们的态度,就是持续观望,在尘埃落定之前,绝不轻易押上自己最后的筹码。
战场东南侧,一片林木稀疏的坡地之后。
陈登率领千余陈氏族兵,偃旗息鼓,隐蔽于此。
他并未像寻常将领那般焦躁地眺望主战场,而是选择了一处稍高的土坡,盘膝坐下,目光沉静地俯瞰着整个血腥的棋局。
他手中甚至还有闲暇捻动着一根枯草,仿佛在品鉴一场与己无关的弈戏。
“元龙,看情形,吕布麾下丹阳军打得颇为艰苦啊。”身旁一位族中老将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若吕布败了,他们陈家这支偏师,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陈登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如同血肉磨盘般的左右两翼,以及那始终屹立不倒的中军核心,淡淡道:“张勋以力压人,看似凶猛,实则已露疲态。你看那中军陷阵营,至今未动全力,高顺此人,用兵如铁铸,张勋啃不动。”
他的视线继而投向那杆始终矗立在激流最前沿的“吕”字大纛。“吕布本人,更是气定神闲。他在等,等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陈登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也是在等……城里的消息。”
老将一愣:“城里的消息?”
“嗯,”陈登将手中的枯草折断,“陈公台手握三千兖州老兵,居于城内。此人智计深远,却因郝萌之事见疑于吕布。此刻,他若开门迎袁,吕布顷刻间便是腹背受敌,万劫不复之局。”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然而,你看城中,至今毫无动静,城门紧闭,并无乱象。这说明什么?”
老将迟疑道:“陈宫……还在犹豫?或是他并未选择反叛?”
“犹豫是必然的。”陈登肯定道,“陈公台非匹夫之勇,他需权衡利弊。背吕投袁,看似一条出路,但袁术岂是良主?且观今日战局,吕布未必会败。陈宫若此时反水,万一吕布胜了,他便是自绝于天下。更重要的是……”陈登的目光仿佛穿透城墙,看到了那个立于城门后的身影,“陈宫此人,心有黎庶。引袁术这等残暴之辈入城,下邳必遭涂炭,这非他所愿。他在赌,赌吕布能赢,也在赌赢了之后的吕布,能念他今日按兵不动之情。”
陈登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所以,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吕布给我们的命令是待总攻号起再出击,那便等着。陈宫不动,我们亦不动。此战关键,已不在前方厮杀,而在城中那一念之间。既然陈宫选择了观望,那我们,也更没有理由提前下场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超然的冷静,他要的,是徐州乱局中的陈家利益最大化。
与此同时,下邳城内,靠近城门的一处临时营垒中。
陈宫一身儒衫,独自立于了望台之上,远远眺望着城南方向。
那里杀声震天,烟尘混合着血腥气,即便隔着城墙,似乎也能隐隐闻到。
他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佩,面色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眼底深处不断挣扎的光芒,暴露了他内心极度的不平静。
赵庶、李邹、毛晖、徐翕四位兖州旧部将领按刀立于他身后,神情各异,有焦躁,有期待,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抉择的沉重。
“将军,”赵庶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上前一步,“城外战事正酣,吕布主力已被牢牢吸住,伤亡不小。此刻……此刻若我三千兖州儿郎突然倒戈,打开城门,引纪灵一部入城,则吕布腹背受敌,必败无疑!此乃天赐良机啊!”
李邹也接口道:“是啊,将军!吕布刚愎自用,猜忌于您,郝萌之事虽与我们无关,但他已心存芥蒂。如今他将我们置于此地,名为预备,实为监视囚禁!与其等他秋后算账,不如……先下手为强!”
陈宫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远方,声音低沉而沙哑:“机会……是啊,确实是机会。” 他顿了顿,仿佛在权衡着千钧重担,“若成功,可报折辱之仇,亦可向袁公路献上投名状。但是……”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昔日濮阳城下与吕布初次联手对抗曹操时的意气风发,小沛城中吕布时而倚重时而猜疑的复杂眼神,郝萌叛乱那夜的火光、混乱与迟疑,以及吕布在战前部署时,那看似信任实则将他与兖州军置于可控范围内的安排。
“但是什么?”毛晖急道,“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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