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严厉如万载寒冰化作的利刃,狠狠扫过因惊愕和委屈而僵住的陈卫和因暴怒而面色赤红的李黑。
但在那看似毫无转圜余地的严厉之下,却隐晦地向他们递过一个“稍安勿躁,依令行事”的眼神。
随即,他不再给二人任何辩解或反应的机会,直接对身后同样目瞪口呆的亲卫下令:“还愣着作甚!?来人!将陈卫、李黑拖下去,按高将军所言,就在此地,杖责二十!一杖都不许少!给本侯狠狠地打,让弟兄们都看清楚,违抗军法,便是此等下场!”
随行的亲卫面面相觑,脸上尽是难以置信与挣扎。
杖责自己的统领?这……
但在吕布那如同实质、冰冷刺骨、不容丝毫置疑的严厉目光逼视下,他们只得硬着头皮,带着满心的惶恐与无奈,上前将愕然、委屈、愤懑交织的陈卫和李黑拖下马,按倒在营门旁那片坚硬冰冷的土地上。
军棍落下!
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击肉声,伴随着受刑者极力压抑却仍不可避免泄出的痛苦闷哼,在寂静得只剩下火把燃烧噼啪声的营门前,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杖都仿佛敲打在周围所有目睹此景的士卒心上。
陈卫死死咬住嘴唇,渗出血丝,一声不吭;李黑则双目赤红,喉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脸上的疤痕扭曲如蜈蚣。
高顺肃立一旁,身姿挺拔如松,面无表情地看着行刑的全过程,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
然而,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垂在身侧、隐藏在阴影中的双手,正微微握紧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而他那双始终平静如古井的眼眸深处,也有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飞快闪过——那里面混杂着对吕布如此果决支持军法的意外,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同,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对这位素来凭喜好行事的主公今日之举的细微动容。
这位温侯,似乎与往日那个恣意妄为、重个人喜恶多于规章的飞将,有些不同了。
行刑完毕,陈卫与李黑二人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背臀处衣衫破损,血迹斑斑,被亲卫艰难地搀扶起来,双腿颤抖,几乎无法站立。
脸上除了肉体剧痛带来的扭曲,更多的是挥之不去的浓烈愤懑与巨大的、难以洗刷的尴尬。
吕布不再看他们,迈步走到高顺面前,虚抬右手,做了一个扶起的动作。“治军严谨,令行禁止,方为强军之本,立军之魂。”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赞许,“将军有古之周亚夫细柳营遗风,营门禁严,虽天子之诏亦不容情,真乃国士之风!本侯欣慰不已。” 这番话,他说的真心实意。
他深知,一支纪律严明、法度森严的军队,才是乱世中生存和发展的根本,而高顺,正是打造和执掌这样一支军队的最佳,甚至可能是唯一的人选。
高顺顺势起身,依旧神色肃然,并无因这难得的、极高的赞誉而有丝毫得意之色,只是平静地回应:“将军过誉。顺愚钝,唯知尽忠职守,恪守本分而已,不敢先贤相比。” 然而,他那微微挺直、仿佛卸下了一丝无形重担的脊梁,以及眼底深处那稍纵即逝的亮光,却清晰地表明,吕布这番恰如其分的比拟与认可,确实精准地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触动了他内心最坚持的原则与理想。
吕布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牵起一直紧紧跟在他身后、睁着大眼睛安静观察这一切、小脸上交织着对父亲威严的敬畏与对眼前事件茫然的吕姬,在高顺的亲自引领下,迈步正式走入那片笼罩在暮色与肃杀之中的陷阵营大营。
一脚踏入陷阵营大营的内部,仿佛瞬间跨入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外间暮色渐沉,营内却因井然有序的秩序而显得界限分明,连空气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梳理过,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分沉凝。
虽仍是盛夏傍晚,营中却无丝毫寻常军营在此时应有的懒散、喧嚣或暮气。
目光所及,无论是有限的营帐阴影下,还是校场边缘,士卒们各行其是,却皆有章法。
一部分人沉默地坐在小马扎上,或细心打磨着环首刀的锋刃,使其在暮色中反射出幽幽寒光;或检查着身上皮甲的每一个绳结、每一片甲叶,神情专注,如同对待最珍贵的宝物。
另一部分,则在各级军官短促有力、带着独特韵律的口令指挥下,进行着各种基础却绝不容小觑的队列与战术配合操练。
前进、后退、转向、立定、分散、聚合……动作整齐划一,脚步踏地之声沉闷而一致,仿佛不是数百人在行动,而是一个拥有数百条臂膀的钢铁巨人在缓缓舒展筋骨。
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左顾右盼,只有兵刃甲胄偶尔碰撞的金铁交鸣,以及那沉重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共同透出一股沉静如水、却内蕴着火山般可怕力量的肃杀之气。
吕布负手而立,仔细观摩,心中不由赞叹不已。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