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然后,你今晚遇见的那只水鬼,会继续纠缠他儿子,直到把他儿子也拖下水。”
“那个加班鬼,会继续困在电梯里,敲永远敲不完的代码。”
“还有你床底下那个苏晓,她会一直待在你床底下,直到你搬家,或者……死。”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了。
“最重要的是,你爷爷封印的那个东西,如果完全松动,跑出来……这座城市,会变成地狱。”
我看着她的红盖头。
虽然看不见脸,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看着我。
很认真地看着。
“为什么是我?”我问。
“因为你是陈半仙的孙子。”老算盘说,“血统这东西,在阴阳两界很重要。你的血能打开你爷爷留下的封印,也只有你能继承他的‘业’。”
“业?”
“功德是业,罪孽也是业。”鲁三说,“你爷爷一生积攒的功德,还有他欠下的因果,都会传给你。接了这份工作,你就是他的继承人,要承担他的一切。”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万法归宗》。
书页微微发热,像在回应什么。
我想起爷爷照片上那双眼睛。
很亮,很透,像能看穿一切。
也像在期待什么。
期待我做出选择。
“我需要时间考虑。”我说。
“可以。”老算盘说,“但时间不多。鬼市丑时一刻闭市,你必须在那之前给我答复。出了鬼市,你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我看了一眼店里的老式挂钟:凌晨一点。
还有十五分钟。
“我出去走走。”我说。
走出店铺,站在鬼市的街道上。
四周依然热闹。
卖阳寿的,卖记忆的,卖法器的,讨价还价,吵吵嚷嚷。
一个小孩鬼跑过来,撞到我腿上,手里的糖葫芦掉在地上。
他抬头看我,眼睛黑洞洞的,没有瞳孔。
“对不起。”他说,然后蹲下去捡糖葫芦。
糖葫芦沾了灰,他吹了吹,继续吃。
吃得很开心。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苏晓说的话:
“有些鬼因为执念太深,开始闹事。他们需要有人引导,有人调解,有人……送他们一程。”
送他们一程。
这个词听起来很温柔。
但做起来呢?
我不知道。
我走到一个摊位前。
摊主是个老太婆,满脸皱纹,正在缝一件衣服。衣服很小,像是给婴儿穿的。
“小伙子,买衣服吗?”她抬头看我,“给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的,保平安。”
“我不需要。”
“那买点别的?”她从摊子底下掏出一个瓶子,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孟婆汤的边角料,喝了能忘掉一点烦恼。不过副作用是,可能会忘掉别的东西,比如自己叫什么。”
“……不用了。”
我继续往前走。
走到街尾,看见一个乞丐鬼。
他蹲在墙角,面前放着一个破碗,碗里空空如也。
我蹲下来,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民国硬币,想放进碗里。
他忽然开口:“那东西很贵重,别随便给。”
我手停在半空。
“你能看见?”我问。
“我生前是算命的。”乞丐鬼说,“虽然算不准自己的命,但看东西还是会的。那硬币是你爷爷留给你的门票,也是信物。丢了它,你就进不了鬼市了。”
我把硬币收起来。
“你在这儿讨什么?”我问。
“讨一点‘存在感’。”他说,“鬼如果完全没人记得,没人看见,就会慢慢消散。我在这讨点路过鬼的‘目光’,让我多存在一会儿。”
他说得很平淡,但话里的凄凉,藏不住。
“你不想投胎?”
“想啊。”他苦笑,“但我生前欠了太多债,死后得还。还完了,才能投胎。可惜,我一直没还完。”
他看着我:“你是陈半仙的孙子吧?你爷爷当年帮过我,给我指了条路,让我在这儿等一个人。说那个人会帮我。”
“等谁?”
“等你。”
我愣住。
“你爷爷说,二十年后,他孙子会来鬼市。如果那孙子心善,愿意帮我,我就有机会还清债,去投胎。”乞丐鬼看着我,“你愿意帮我吗?”
“怎么帮?”
“帮我送一封信。”他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给我女儿。她住在城西,叫李秀珍。告诉她,爸对不起她,当年不该赌,把家产都输了。让她……别恨我了。”
他把信递给我。
信很轻,但我觉得手里沉甸甸的。
“我帮你。”我说。
乞丐鬼笑了,笑得很开心,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谢谢。”他说,“那我……可以走了。”
他的身体开始变淡,从脚开始,一点点消散,像沙子被风吹散。
最后只剩下一句话,飘在空气里:
“告诉你爷爷……我不恨他了。”
彻底消失。
碗也消失了。
墙角空空如也,像从来没有人蹲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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