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学堂”结课后第三个月,一封来自邻县龙脊村的信寄到了溪云村委会。信是龙脊村新上任的年轻村支书周帆写的,字迹工整急切:
“尊敬的溪云村各位老师:我们从省报上读到贵村‘多维土地感知体系’的报道,深受触动。龙脊村正面临严重的水土流失问题,传统治理方法效果有限。我们冒昧请教:贵村的经验能否帮助我们‘听懂’自己的土地,找到适合的治理方式?我们随时可以前来学习……”
这封信在村委会传阅后,引起了激烈讨论。
阿灿第一个发言:“好事啊!说明咱们的经验有价值,能帮到别人。”
但根叔却皱起眉头:“咱们这套东西,是在溪云的土地上长出来的。龙脊的山、水、土跟咱们能一样吗?教他们,会不会是刻舟求剑?”
老康默默抽烟,良久才说:“根子说得在理。我爷爷那辈常说,‘一地一法,移栽不活’。咱们的五色土,到龙脊可能变成六色七色;咱们的雪线规律,到那边海拔气候不同,可能完全两样。”
陈松年沉吟道:“但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方法教给他们?不是教结论,是教怎么听、怎么看、怎么问。”
郑教授从学术角度补充:“这涉及到地方性知识的普适性问题。溪云村的体系是一种认知框架和感知方法,具体的知识内容是地方性的。或许我们可以输出框架,但内容需要他们自己生成。”
最终,村委会决定:先派一个小型考察组去龙脊村实地看看,再决定如何回应。
考察组由五人组成:老康(传统智慧)、小波(现代科学)、陈松年(声音感知)、阿灿(生态农业)、尹晴(统筹协调)。临行前夜,老康把“土地学堂”的孩子们召集起来。
“孩子们,我们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帮那里的人听他们土地的声音。”老康说,“你们说,我们该带什么去?”
孩子们七嘴八舌:“带地籁琴!”“带五色土样本!”“待我们的观察笔记!”
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小月想了想:“康爷爷,我觉得你们该带一双‘空耳朵’去。”
“空耳朵?”
“嗯,就是不要带着咱们溪云的答案去,要空着去,先听龙脊的土地自己怎么说。”
老康眼睛一亮,摸了摸小月的头:“你说到点子上了。”
龙脊村距离溪云村八十公里,同属一个山脉,但地质构造不同。车行两小时,景象渐变:山势更陡,土层更薄,裸露的岩石更多。进入村庄,眼前景象让人揪心——大片坡地水土流失严重,冲沟纵横,像大地被撕裂的伤口。
周帆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皮肤黝黑,眼神急切。他带着考察组走访了几个最严重的流失区,一路诉说困境:“这些年我们试过种草、种树、修梯田,效果都不持久。一场大雨,又冲回原形。专家说我们这里地质脆弱,但我们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以前没这么严重啊。”
陈松年在最严重的一片流石区架起地籁琴。琴声响起,刺耳、干涩、破碎,像痛苦的呻吟。他弹了不到五分钟就停下来,面色凝重:“这土地在‘哭喊’。”
老康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土色灰白,颗粒粗糙,几乎捏不成团。“这是‘死土’,”他轻声说,“精气散了。”
当晚,考察组在村委会分析情况。小波展示了无人机航拍图和土壤检测数据:“坡度25度以上,表层土有机质含量不足1%,土壤团聚体几乎为零。这不是一般的贫瘠,是生态系统功能严重退化。”
阿灿指着照片上的冲沟:“你们看,这些冲沟的走向很有规律,像是沿着某种‘路径’发展。这可能是地下有脆弱层,或者历史上的某种扰动。”
周帆拿来村里的老地图和零星的地方志记载。大家发现,龙脊村百年前曾有大片原始森林,民国时期因炼铁大量砍伐,五十年代大炼钢铁再次破坏,八十年代后虽然植树,但树种单一,生态功能未能恢复。
“问题的根子可能很深,”尹晴总结,“不只是技术问题,是这片土地的记忆伤痕。”
第二天,考察组决定进行一场“土地聆听会”。他们选了三个典型区域:严重流失区、中度退化区、相对完好的残存林地。在每个区域,他们不急于分析,而是先“建立连接”。
陈松年弹奏地籁琴,但这次不是诊断式的弹奏,而是“问候式”的——缓慢、轻柔、带着探询的旋律,像在说:“你好,我在这里,你愿意说话吗?”
老康带领大家静坐,不思考解决方案,只是感受土地的状态:“感受它的疼痛在哪里,它的力量在哪里,它还记得什么。”
小波则收集更细致的微环境数据:不同位置的温度、湿度、风向、光照,甚至记录昆虫和小动物的活动轨迹。
聆听会持续了整整一天。傍晚汇总时,一些之前未被注意的细节浮现出来:
在严重流失区的边缘,陈松年弹到某个低音时,琴弦有微弱的、规律的共振。“像是……地下有空洞?或者某种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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