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初刻,南巡队伍驻跸涿州行宫。营地依山傍水而建,御营居中,随行官员营帐环绕,外围由护军营三重警戒。东南角是杂役、马夫聚集处,堆着草料、炊具,还有十几桶桐油——那是为夜间照明和火器保养准备的。
楚宁的帐篷在官员营区边缘,紧邻一片竹林。她坐在帐内,对着铜镜将发髻打散,重新绾成寻常民妇样式。桌上摊着一套粗布衣裙,是傍晚时一个陌生小太监“误送”来的包袱里藏的——不用说,是胤禛的安排。
“姑娘,都准备好了。”袁承志立在帐门处,声音压得极低。他伤势未愈,本不该跟来,但坚持随行,此刻面色在烛光下更显苍白。
“袁护卫,今夜之后,你便回京养伤。”楚宁将最后一枚素银簪插入发间,“方承志已在苏州,我身边不能一个自己人都没有。”
“末将……”
“这是命令。”楚宁转身,目光不容置疑,“你伤势太重,南下只会拖累。况且,京城需要有人盯着——太子若再有变故,需有人及时报信。”
袁承志咬牙,终究单膝跪地:“末将……遵命。”
帐外忽然传来三声鹧鸪鸣叫——约定的信号。
楚宁深吸一口气,吹灭蜡烛。黑暗中,她快速换上粗布衣裙,又将官服、官帽仔细叠好,放在榻上。最后,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下——这是太医配的“龟息丹”,服后半刻钟内气息全无,脉象如死,可维持两个时辰。
药丸苦涩,顺着喉咙滑下。楚宁感到心跳渐渐放缓,呼吸变得微弱。她躺到榻上,盖好薄被,闭上眼。
帐外,脚步声由远及近。
“走水了——!东南角走水了——!”
惊呼声炸响!紧接着是锣声、奔跑声、马嘶声。楚宁的帐帘被猛地掀开,火光映进来,有人冲入——
“宁大人!快……”声音戛然而止。
是胤禛。他举着火把,看清榻上“气息全无”的楚宁,脸色骤变:“太医!快传太医!”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一个“民妇”低着头,端着水盆匆匆出了帐篷,混入救火的人群。
楚宁用头巾半掩着脸,跟着人群跑到东南角。那里已是一片火海——草料堆被点燃,火势借着风势向官员营区蔓延。几个营帐已烧起来,其中就包括……她的帐篷。
“救火!快!”护军营的兵丁正拼命泼水,但火中混了桐油,水泼上去反而爆出更猛的火星。
楚宁趁乱溜到营地边缘,那里停着几辆运水的板车。她钻到最末一辆车下,蜷身藏好——车底板有暗格,是胤禛早安排好的。
车动了。颠簸中,楚宁感到体内的龟息丹药效正在消退,心跳逐渐恢复。她透过底板缝隙往外看,营地火光渐远,马车已驶上通往涿州城的小道。
驾车的是个驼背老车夫,一言不发,只在出营地时亮了下腰牌,守卫便放行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老车夫敲了敲车板:“姑娘,到了。”
楚宁爬出暗格。眼前是一座荒废的土地庙,庙前槐树下,已有一人一马在等——是个青衣女子,身形与她相仿,面上蒙着纱,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
“青鸾?”楚宁试探着问。
女子点头,递过一套骑装:“换衣服,骑马走。四爷安排我在沧州码头接应,但时间紧迫,我们必须三日内赶到。”
楚宁迅速换装。青鸾的马是两匹蒙古马,都喂足了草料,马鞍旁挂着水囊、干粮,还有……一把连弩,弩箭淬着幽蓝,显然是剧毒。
“会骑马吗?”青鸾问。
“会。”楚宁翻身上马。踏云留在营地了,如今这匹枣红马虽不如踏云神骏,但也是良驹。
两人策马南下,专挑小道。夜色中,马蹄声急促如鼓点。
天亮时,二人已至霸州地界。在路旁茶棚稍作休息时,青鸾摘下面纱喝水——楚宁这才看清她的面容:二十许年纪,眉眼清秀,但左颊有道浅疤,平添几分凌厉。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瞳孔颜色略浅,在日光下泛着琥珀色。
“姑娘是……混血?”楚宁问。
“家母是朝鲜贡女,家父是镶黄旗佐领。”青鸾淡淡道,“所以我既不像满洲人,也不像朝鲜人,最适合做暗卫。”
难怪胤禛选她做替身。这样的身世,本就游离在边缘。
“四爷可还有别的交代?”楚宁接过她递来的干粮。
青鸾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四爷让我在确认安全后交给你。”
信是胤禛亲笔,只有短短几行:
见信时,你应已脱身。
曹安要你单独南下,必在途中设伏。青鸾熟知河北绿林道,可助你避开。
但切记:至沧州后,无论见到何人、何物,皆不可轻信。
包括……本王。
另:太子魂魄被炼之事,恐非曹安一人所为。朝中恐有内应。
保重。
楚宁看完,将信凑到蜡烛上烧了。灰烬落在茶碗里,她用茶水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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