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夜审的余悸,如同浸入骨髓的寒气,在楚宁心头萦绕不去。晨起当值时,她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眼下的青影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却瞒不过瑞姑姑的眼睛。瑞姑姑什么也没问,只是在她奉药时,多看了她几眼,眼神复杂。
佟贵妃似乎对昨夜之事一无所知,依旧病恹恹地倚在榻上,精神比前两日更显萎靡。楚宁小心翼翼地将温好的药盅捧上,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那光滑的瓷面,仿佛能透过釉层看到内里可能存在的、微不可察的“瑕疵”。康熙那句“心思,有时候比药石更毒”的话语,如同毒蛇般在她心底嘶嘶作响。
她趁着收拾药罐的机会,再次仔细检查。那个微小的凸起依然存在,触感分明。她犹豫再三,终究没敢擅自刮下一点来查看。兹事体大,若无确凿证据,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来杀身之祸。她将疑虑深埋心底,只是从此对贵妃入口的每一口汤药、每一份茶点,都多了十二分的警惕和近乎强迫症的查验。
承乾宫内,气氛似乎也因贵妃病情的反复而更加沉闷。秋芸私下里忧心忡忡地对楚宁说:“我瞧着娘娘这病,怎么总不见好,反反复复的。瑞姑姑这两日都愁得吃不下饭了。”
楚宁也只能宽慰几句,心中却焦虑更甚。若真如她所猜想的那般,这持续十年的“病症”背后有鬼,那么仅靠她们这些宫女的“仔细查验”,根本无济于事。下毒者若有心,手段必然极其隐秘高明,绝非肉眼凡胎和银针试毒所能防范。
就在楚宁忧心如焚之际,苏培盛再次“适时”地出现了。这次他带来的东西更为寻常——几盆应季的、开得正好的菊花,说是胤禛孝敬贵妃赏玩的。交接花盆时,楚宁感觉其中一个花盆的泥土似乎被人翻动过,略有松动。她心中一动,待苏培盛走后,借口整理花枝,仔细探查。果然,在几株菊花的根茎之间,摸到了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小小硬物。
她不动声色地将东西取出藏好,回到耳房才打开。里面是一枚比之前那蜡丸更小、颜色更深、几乎呈黑褐色的药丸状物体,旁边还附着一张极小的纸条,上书:“慎藏备用。非生死攸关,切不可用。遇急难,碎之,其烟无色,味微辛,可暂阻呼吸,引人注意。”
楚宁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联络信号,而是一种……防身或制造混乱的应急之物?胤禛竟连这种东西都准备了送来,说明他判断承乾宫面临的潜在危险,已经到了可能需要“制造混乱”才能脱身或求救的地步!
纸条另一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前事已有查,确涉陈年积弊,牵连颇广。旧札若有所得,可密记其形貌特征、暗记、年款,无需解读。”
前事?是指太医院或后宫医药之事吗?胤禛也在暗中调查,并且确认了其中涉及陈年积弊,牵连广泛?这无疑印证了康熙的怀疑和她自己的猜想。而胤禛让她记录旧信札的“形貌特征、暗记、年款”,显然是要她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或线索,而非现在就去解读内容,这既是保护她,也是为了更稳妥的调查。
楚宁将黑色药丸用原来的油纸包好,与之前的蜡丸分开,藏在不同的绝对隐秘之处。然后,她开始回忆那些旧信札,尤其是那封无头信。纸张是普通的宫廷用笺,无暗纹水印;字迹清峻挺拔,自成一体,她已牢牢记下;无落款印章,无年款;折叠方式略异于常,是较为少见的“方胜”叠法。她将这些特征暗暗记在心里。
接下来的两日,承乾宫看似波澜不惊。然而,楚宁却发现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变化。首先是前来请脉的太医,虽然依旧是那位老太医,但跟随着一个面生的年轻医士,说是太医院派来学习记录的。那年轻医士在老太医诊脉开方时,目光总是不经意地扫过药罐、药柜,甚至贵妃日常用的杯盏,眼神专注得有些过分。
其次是承乾宫的日常用度。内务府那边突然变得“殷勤”起来,不仅克扣的份例悄悄补全了,还额外多送了些上好的银炭和时新果品,理由是“贵妃娘娘需静养,用度不可短缺”。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转变,透着诡异。
最让楚宁不安的是,她发现承乾宫外围似乎多了一些“不经意”路过的太监或侍卫。他们并不靠近,也不张望,但出现的频率和路线,让楚宁这个习惯了观察环境的人,嗅到了监视的味道。是康熙派来保护承乾宫的?还是其他势力的眼线?
这种外松内紧、暗流涌动的气氛,让楚宁如坐针毡。她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恐怕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以承乾宫为中心,悄然收紧。
这日午后,楚宁服侍贵妃用了半碗燕窝粥,正欲退出,贵妃却忽然轻咳几声,气息微促。楚宁连忙上前为她抚背顺气,又递上温水。贵妃缓过气来,苍白的手指无力地抓住楚宁的手腕,声音细若游丝:“宁楚……本宫这心里,总是不踏实……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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