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短促而诡异的锣声,像一根细刺扎在楚宁心头。她几乎一夜未眠,反复回想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质感,试图从中分辨出什么。不是报时,不是火警,更不是庆典……那声音闷而急,带着一种压抑的惊惶,仿佛在示警,又骤然被掐断。
翌日,承乾宫似乎一切如常。秋芸端来温水伺候楚宁洗漱时,神色并无异样,还抱怨了一句昨夜不知哪里的野猫叫得凄厉。楚宁试探着问:“昨儿半夜,好像听到远处有锣响?不知是不是听岔了。”
秋芸茫然地摇摇头:“锣响?没听见啊。许是你做梦了吧?这几日事儿多,你怕是也累着了。” 看她神情不似作伪,要么是真的没听见,要么是听见了但被叮嘱不可议论。
楚宁按下疑惑,照常当差。只是留了心,观察承乾宫内外众人的神色言谈。瑞姑姑眉眼间的疲惫更深,但行事依旧一丝不乱。佟贵妃比前日更显沉默,用过早膳后便倚在窗边,望着庭院里渐渐凋零的秋海棠出神,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许久才拨动一颗。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往日更加厚重的沉寂,连鸟雀的鸣叫都似乎少了许多。楚宁知道,这绝非寻常。那锣声,必定意味着什么。
晌午过后,楚宁被瑞姑姑派去后殿小库房,清点一批新送来的秋季衣料。小库房位于承乾宫最北侧,位置僻静,只有一扇高窗透光。她正按册核对,忽然听到窗外墙根下,传来两个小太监压得极低的交谈声,语气急促。
“……真真吓死人!张公公吓得腿都软了,直接被人架回来的!”
“可不是!听说当时脸白得跟纸一样,话都说不利索了……乾清宫那边到现在还封着消息呢!”
“你说,万岁爷当时……真发那么大脾气?连梁公公都跪下了?”
“嘘——!要死了你!这事也是能浑说的?赶紧把东西送了,闭上嘴走人!”
脚步声匆匆远去。楚宁的心跳骤然加速。乾清宫?万岁爷动怒?梁九功跪下?张公公被吓坏?这些碎片信息拼凑在一起,指向昨晚绝非小事!很可能就是那阵锣声的源头——宫中发生了某种紧急事件,引得康熙震怒,且波及了御前近侍!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核对衣料,耳朵却竖得尖尖的。然而,之后再无有用的信息传来。
傍晚时分,楚宁回到前院,正遇上前来给佟贵妃请平安脉的太医。今日来的不是往常那位温和的老太医,而是一位面生的中年太医,神色端凝,举止格外谨慎。瑞姑姑亲自引他入内,楚宁奉命在暖阁外间伺候茶水。
隔着珠帘,楚宁隐约听到太医诊脉后谨慎的回话:“……贵妃娘娘乃思虑过度,耗伤心血,兼之秋燥侵体,故精神倦怠,夜寐不安。臣开一剂宁神润燥的方子,需按时服用,更紧要的是……需宽心静养,勿再劳神忧虑。” 他的话很委婉,但意思明确:佟贵妃的病,一大半是心病,是忧思所致。
佟贵妃的声音低柔传来:“有劳太医。本宫知道了。”
太医又道:“另外……皇后娘娘那边,太医院今日会诊,调整了方子。皇上严谕,各宫娘娘亦需保重凤体,若有不适,需即刻传召太医,不得延误。” 这话带着明显的传达圣意的味道。
佟贵妃沉默片刻,才道:“多谢皇上关怀,本宫谨记。”
太医退出后,楚宁进去收拾茶盏,见佟贵妃闭目靠在引枕上,眼角似有极淡的湿痕。瑞姑姑在一旁,欲言又止,满脸心疼。
太医离开后约莫半个时辰,承乾宫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十三阿哥胤祥。
他是独自来的,穿着常服,神色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焦躁和一抹藏不住的忧虑。他先规规矩矩给佟贵妃请了安,问候了身体,然后便有些坐不住的样子。
佟贵妃温言道:“十三阿哥可是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胤祥搓了搓手,看了旁边的瑞姑姑和楚宁一眼。佟贵妃会意,对瑞姑姑道:“你去看看药煎得如何了。” 瑞姑姑领命退出,却对楚宁微微颔首,示意她留下。楚宁便垂首退至暖阁角落的阴影里,尽量降低存在感。
胤祥这才压低声音,急切道:“贵妃娘娘,您……您可知道昨夜乾清宫出事了?”
佟贵妃眸光微凝:“哦?出了何事?本宫这身子不济,未曾听闻。”
“是太子二哥!”胤祥语气带着后怕和一丝不满,“昨夜他在乾清宫西暖阁外,不知为何与皇阿玛起了争执,声音颇大,后来……后来竟失手打翻了皇阿玛案前一座前朝青玉笔架!那笔架摔得粉碎!当时里头伺候的张公公吓得魂都没了,外头值班的侍卫以为有变,差点敲了警锣!”
原来如此!楚宁心中豁然开朗。那夜半锣声,竟是因此而起!太子与康熙争执,还打碎了御前心爱之物,这在礼法森严的宫廷,尤其是对太子而言,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失仪和冒犯!难怪康熙震怒,难怪御前太监吓瘫,难怪要封锁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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