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蒿鳖甲汤”加减方带来的那微弱却真实的退热效果,如同在傅家被厚重阴霾笼罩的心头,撬开了一丝缝隙,让希望的光芒得以艰难地透入。接下来的几天,沈清如同最精密的工匠,根据傅老爷子服药后身体的细微反应,不断调整着方剂的细节。
有时,她会将金银花的用量稍减,加入一些 白薇 增强退虚热之力;有时,发现老人舌苔微微泛起一点薄腻,她会将方中的甘草稍减,加入少许 茯苓 健脾渗湿;甚至对煎药的水,她也要求使用优质的井水或泉水,避免用带有漂白粉味的自来水。这一切,都只为让药力与病体更加契合。
傅老爷子的病情,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的平台期。持续的低热虽未完全退尽,但被控制在37.5℃到38℃之间,不再动辄攀升。
恼人的盗汗明显减少,偶尔在药力与精心的护理下,他能昏昏沉沉地睡上两三个时辰,这对于他衰竭的神经无疑是珍贵的修复。
尽管依旧无法言语,无法自主吞咽(依赖鼻饲流质和参汤),但那种生命急速滑向深渊的濒死感,似乎被一股柔和而坚韧的力量暂时拖住了。
傅夫人脸上的愁容终于舒展了些,对沈清的态度,也从最初的客气疏离、隐含质疑,变成了发自内心的感激与信赖,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敬重,每日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傅言辞依旧话语简洁,但每次与沈清讨论病情时,眼神中的专注与信任,已不言而喻。
然而,沈清心中的警报却从未解除。她通过玉片那特殊的感知能力,能“看”到傅老爷子骨髓深处,那股代表邪毒的、阴寒而躁动的气息,虽然被滋阴药力形成的“屏障”暂时压制,却并未消散,反而像被逼入角落的困兽,蛰伏着,积蓄着反扑的力量。
老爷子真阴耗竭太甚,肝肾本源枯涸,绝非几剂汤药能够挽回,目前的平稳,更像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
果然,在服药后的第七天深夜,这脆弱的平衡被骤然打破!
沈清刚在隔壁房间躺下,尚未入睡,就听见一阵急促到近乎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护士带着哭腔的呼喊由远及近:“沈大夫!沈大夫!快!老爷子不好了!抽……抽搐了!”
沈清的心脏猛地一缩,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她掀被而起,甚至来不及穿好外衣,只抓着外套就冲了出去。
病房内已乱成一团。傅老爷子躺在床上,四肢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动,头颈后仰,牙关紧咬,面色由原先的萎黄转为骇人的青紫色,喉中痰声辘辘,如同破旧的风箱,呼吸极其困难,嘴角甚至有白沫溢出。
他的瞳孔有些散大,对光反应迟钝。
傅夫人已吓得瘫软在沙发里,面色惨白,泣不成声。傅言辞脸色铁青得可怕,一边扶住几乎晕厥的母亲,一边厉声指挥着慌乱的护士和闻讯赶来的家庭医生,但显然,常规的急救措施效果甚微。
“怎么回事?之前脉象尚稳!”傅言辞看到沈清,立刻问道,声音因焦急和愤怒而显得异常沙哑。
沈清无暇回答,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拨开正在试图用压舌板撬开老人牙关的医生。
她伸手搭脉,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心头剧震——脉象疾促混乱,忽快忽慢,时而如鸟雀啄食,时而如屋漏滴水,这是中医里极其凶险的“真脏脉”现,预示着五脏真气衰竭,生命垂危!结合他抽搐、神昏、痰壅、面青紫的症状……
“邪陷心包,肝风内动!”沈清瞬间做出了精准判断。这是温病发展过程中最凶险的变证之一,邪热炽盛,内陷心包,蒙蔽神明,引动肝风!
相当于现代医学中的严重中枢神经系统感染或并发症,伴有可能的多器官功能衰竭!
必须立刻急救!争分夺秒!否则回天乏术!
“快!取温水毛巾!将他头偏向一侧,清理口腔异物,保持呼吸道通畅!准备吸痰器!”沈清语速极快,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冷静和威严,瞬间压下了现场的混乱。护士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依言行动。
同时,她猛地转向傅言辞,眼神锐利如出鞘之剑,斩钉截铁地问道:“家里有没有安宫牛黄丸?或者紫雪丹、至宝丹也可!要快!这是唯一的机会!”
安宫牛黄丸!此乃中医温病三宝之首,治疗热病邪陷心包、高热神昏、惊厥抽搐的急救圣药!
但其药性极其峻猛,内含麝香、冰片、郁金等芳香走窜、开窍醒神之品,以及水牛角、黄连、黄芩等大寒解毒之药,用在傅老爷子这灯枯油尽之体上,风险巨大,无异于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用对了,或可力挽狂澜;用错了,便是催命符箓!
傅言辞显然深知此药的厉害,闻言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剧烈的挣扎。
但他目光扫过祖父那抽搐不止、命悬一线的惨状,再撞上沈清那决绝而充满强大自信的眼神,所有的犹豫在刹那间被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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