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汉攥着磨得发亮的烟袋杆,在前面引路,脚下的土路被晨露浸得松软,踩上去簌簌响。转过一道弯,村头的旧庙就露了出来——庙门的朱漆掉得斑驳,门楣上“土地庙”三个字却被描了新的红漆,门槛被擦得锃亮,院里堆着码得整齐的木料,旁边摆着几捆晒干的茅草,草叶上还沾着晨霜。
“俺们琢磨着,把正殿收拾出来当教室,两边的耳房能住先生,”刘老汉推开庙门,指着殿里的神龛,“昨天已经把土地爷的像挪到后院了,娃们读书,比啥都金贵。就是这屋顶,前些天下雨漏了几处,还得补补。”
聂明远抬头看了看屋顶,椽子有些朽了,几处瓦片豁着口,阳光从缝隙里漏下来,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他刚要说话,身后就传来粗声粗气的嗓音:“聂长官别操心!”
转头一看,是个扛着锛子的壮汉,黑红脸膛,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腱子肉。“俺是张老根,村里的木匠,”壮汉把锛子往地上一戳,“这屋顶的椽俺来换,后院还有去年存的松柏木,结实得很!俺家小子昨天听说要办学堂,半夜还在磨木炭,说要跟北平的娃一样写字。”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几个挎着竹篮的妇人围上来,其中一个穿着青布衫的婶子,手里攥着块蓝花布,笑着对紫薇说:“紫薇姑娘,俺们凑了些布料,能给娃们做坐垫,殿里的石头凳太凉,坐久了怕伤身子。”另一个妇人接话:“俺家还有半袋玉米面,等先生来了,俺们轮流送吃食,总不能让先生饿着肚子教书。”
紫薇接过蓝花布,指尖触到布料上细密的针脚,心里暖得发颤。她转头看向聂明远,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两人都没说话,却都懂了:这学堂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是整个宛平村的盼头,像院里的木料一样,扎实地落在了地上。
正说着,院门口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几个半大的孩子扒着门框往里探,为首的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攥着根烧焦的木炭,见人看过来,慌忙把木炭藏到身后,脸涨得通红。
“小栓子,你咋来了?”刘老汉笑着喊了一声,那小姑娘才怯生生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男孩,一个手里攥着野枣,一个揣着弹弓。“俺……俺想看看学堂啥样,”小栓子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她偷偷抬眼瞅聂明远,“俺娘说,会写字就能给城里做工的爹写信,俺想学会写‘爹’字。”
聂明远蹲下来,正好与小栓子平视。他从口袋里掏出块糖,剥了麻纸递过去:“等学堂修好,不仅教你写‘爹’字,还教你写‘家’‘国’,以后你就能给爹写信,告诉他宛平有学堂了,你能读书了。”
小栓子接过糖,含在嘴里,甜意漫开,她忽然鼓起勇气,把藏在身后的木炭递过来:“聂长官,俺能用这个练字不?俺不弄坏桌子。”
聂明远接过木炭,指尖触到炭芯的温度,忽然想起念安当年用木炭在地上写字的模样。他点点头,在地上画了个“家”字,手把手教小栓子描:“你看,这是‘家’,上面是屋顶,下面是屋里的人,以后学堂就是你们的另一个家。”
小栓子跟着描,木炭在土上划出沙沙的声,旁边的两个男孩也凑过来,踮着脚看,眼里满是渴望。刘老汉站在旁边,抽着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明灭,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日头渐渐升高,晨霜化了,麦浪里的风也暖了些。聂明远和刘老汉、张老根蹲在院里,用木炭在地上画学堂的样子——正殿摆八张桌子,窗台上摆上菊花苗,耳房的窗户糊上新纸,后院种上蔬菜,能给先生当菜吃。
“俺们后天就开始修屋顶,争取半个月内把学堂收拾好,”张老根用脚蹭了蹭地上的画,“到时候就盼着聂长官和紫薇姑娘多来指点,要是能派个先生来,俺们全村都感激不尽。”
聂明远点点头:“北平学堂那边,我会挑两个识字多的村民来当先生,先教基础的字和数数,等稳定了,再从城里请更懂教学的先生。”他顿了顿,看向院外的麦田,“等麦子熟了,孩子们就能在学堂里读书,风吹着麦香进窗户,那才是好日子。”
傍晚离开时,乡亲们送到村口,小栓子抱着个布包跑过来,塞到紫薇手里:“姐姐,这是俺娘晒的红枣,给北平的小石头吃,俺听说他会写‘家’字,以后俺也要跟他一样。”
紫薇接过布包,红枣的香气从布缝里钻出来,混着麦田的清香,漫在风里。聂明远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村口的旧庙,红漆门楣在夕阳下格外显眼。他勒了勒缰绳,对紫薇说:“咱们明天就回北平安排先生,争取让宛平的娃们早日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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