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庄的残垣断壁间，搭建起了一座相对宽敞的木棚，这里成了新编第28团的临时指挥部兼课堂。油灯下，林凡不再是那个冲锋陷阵的悍将，更像是一位传道授业的教官。下面坐着的，是各连选拔出来的文化教员和头脑灵活的班排骨干，周文博也在其中，认真地做着笔记。
林凡在黑板上写下了“文化”两个大字，转身面向众人，目光沉静。
“我知道，很多人觉得，当兵打仗，认字有啥用？能挡子弹还是能当饭吃？”林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今天告诉你们，文化，就是战斗力！不认识字，你看得懂地图吗？看得懂命令吗？缴获了鬼子的文件，你认识上面的蝌蚪文吗？”
他拿起一本从日军顾问那里缴获的、满是日文标注的简易地图册：“鬼子为啥枪打得准？炮打得狠？不光是因为训练，还因为他们很多兵都识字，能看懂操典，能理解复杂的战术指令！我们呢？靠长官吼，靠脑子记，传令兵跑断了腿，还可能传错命令！”
台下有人低下了头，若有所思。
“从今天起，全团开展文化学习！”林凡斩钉截铁，“以连为单位，每天训练间隙，必须抽出一个时辰！就从最简单的识字、认数开始！各连的文化教员负责教授，周文博统一协调教材和进度！我要的不是秀才，是要让你们每个人，都能看懂作战命令，会计算弹药消耗，能简单判读地图！”
这道命令起初在部队里引起了一些嘀咕，尤其是张大彪（伤愈归队后）这样的老行伍，觉得这是“瞎耽误工夫”。但当林凡亲自示范，如何通过识图判定最佳伏击点，如何计算弹药基数规划战斗，甚至如何简单审讯俘虏获取情报后，所有人都沉默了，继而迸发出巨大的学习热情。粗糙的手指握着树枝，在沙地上一笔一划地模仿；夜晚的窝棚里，低声认读生字的声音取代了鼾声。知识，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浸润这片曾经只崇尚勇武的土地。
与此同时，山坳里的军工作坊也迎来了质的飞跃。那套缴获的皮带机床被赵老蔫和小刘等人摸透了脾气，运转得越发顺畅。林凡没有提供超越时代的技术，而是将系统兑换的《木柄手榴弹标准化制造详解》和《初级火药安全提纯与配比技术》进行了本土化改良。
他指导军工小组建立了简单的“生产流水线”：有人专门负责熔炼铸铁，用改进的沙模铸造弹体，确保重量和壁厚均匀；有人专门加工木柄，统一尺寸并掏空药室；有人负责按照更科学的配比提纯硝、硫、炭，配制黑火药，并尝试小规模生产更稳定的雷汞作为引信；最后是组装和检验。
“每一个弹体，铸出来都要敲击听声，有暗裂的坚决不用！”
“每批火药，都要取样试爆，威力不够的重新配！”
“组装好的手榴弹，必须抽样实弹测试！”
林凡定下的质量规矩极其严苛。起初，废品率很高，赵老蔫心疼材料，有些犹豫。林凡却毫不通融：“我们现在浪费的是材料，战场上出问题，浪费的就是战士的命！”
渐渐地，作坊的生产走上了正轨。虽然产量依旧有限，但生产出的“林枫式”手榴弹（战士们自发命名的）威力稳定，可靠性远超早期的土造货，甚至比缴获的某些批次日制手榴弹还要好。除了手榴弹，他们也开始尝试复装步枪子弹，并利用机床修理更复杂的枪械故障，比如拉壳钩、击针等小零件。
更让林凡看重的是，他让周文博挑选了几个机灵的年轻人，跟着小刘和赵老蔫学习基础的文化和机械原理，开始培养第一批属于自己的技术工人种子。军工的血脉，不仅在制造产品，更在传承技艺。
根据地的巩固也在同步进行。在林凡的授意下，周文博展现了出色的民政才能。他组织群众以村为单位，选举产生了“抗敌委员会”，负责组织生产、分配物资、动员支前。民兵队伍得到了进一步加强，配备了部分淘汰下来的老旧枪支和自造手榴弹，由团里派出的教官进行定期轮训。一个个隐蔽的藏粮洞、秘密交通站、伤员安置点被建立起来，形成了一张无形而坚韧的生存网络。
这天，王根生带回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消息。
“团长，我们的人在赵家峪附近，发现了一股武装，大概三十多人，装备杂乱，领头的是个黑脸汉子，自称是‘黑云寨’的，想……想跟咱们‘借’点粮食。”
“黑云寨？”林凡眉头微皱。他记得，这似乎是附近山区的一股小土匪，平日里也就欺压一下过往客商，还没听说过敢主动招惹八路军的。
“他们胆子不小啊。”张大彪冷哼一声，“刚打跑了鬼子，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蹦出来了？团长，我带一个排去，把他们剿了！”
林凡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先礼后兵。告诉那个领头的，粮食，我们没有多余的。但如果他们真是活不下去的穷苦人，想打鬼子，我们八路军欢迎。要是想趁火打劫……”他眼神一冷，“那就让他们掂量掂量，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我们新编第28团的刀快！”
王根生领命而去。几天后，他回报，那伙人听了传话，没敢动手，灰溜溜地撤走了，但似乎并未远遁，还在附近山区流窜。
“看来，这晋西北的水，比我们想的要深。”林凡看着地图上标注的“黑云寨”以及其他几处已知的土匪窝点，目光深邃。外部强敌环伺，内部这些大大小小的“山头”，也同样是需要处理的问题。是剿是抚，需要时机和策略。
他将这件事暂时压下，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夯实自身根基。
他走到指挥部门口，望着外面。训练场上，战士们口号震天；山坳里，军工作坊叮当作响；田野间，百姓在民兵保护下开始抢种庄稼；课堂上，传来稚嫩却认真的读书声……
文化、军工、民心、武装，四根支柱，正在这片饱经战火摧残的土地上，一点点夯实。
新编第28团的根，正在向着这片土地的深处，顽强地扎下去。
林凡知道，只有根深，方能叶茂。唯有将自身打造得如磐石般坚固，才能在未来更猛烈的风暴中，屹立不倒。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地图前，目光再次投向平安县方向。根据王根生最新的情报，日伪军似乎正在酝酿一次针对性的“清剿”。
“来吧。”林凡低声自语，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让我们看看，是你的锄头利，还是我的根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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