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深秋的暖阳照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泛着金光。
但御书房里的气氛,却比这秋风还要肃杀几分。
郑芝龙入京了。
这次他没带那些海盗气十足的亲随,而是规规矩矩地穿着正一品左都督的麒麟补服,手里捧着几本厚厚的账册和几卷发黄的海图。
他身后,跟着风尘仆仆的沈炼。
“臣,郑芝龙,叩见万岁!”
“臣,沈炼,叩见万岁!”
郑芝龙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兴奋。
这趟差事办得太漂亮了,他不怕皇帝不高兴。
朱由检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地球仪前。
那是个新鲜物件,是上次汤若望为了讨好这位对西学感兴趣的皇帝,特地花了大半年时间做的。
朱由检转过身,手里还拿着支蘸了朱砂的毛笔。
“平身吧。”
“朕听说,你们这次回来,船都快压沉了?”
郑芝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托皇上的洪福!这次去倭国和南洋,咱们带去了生丝、瓷器三千担,全都卖空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账册,太监王承恩赶紧接过去呈上来。
“倭国那边,幕府虽然嘴上硬,但身体很诚实。光长崎一地,就现银结了一百五十多万两,还有三十万斤上好的红铜!”
“南洋那边更肥!那些红毛鬼子为了抢咱们的货,差点打起来。这一趟下来,刨去本钱和开销……”
郑芝龙伸出三根手指,手都有点抖。
“净赚三百二十万两!”
御书房里响起一阵吸气声。
站在旁边的户部尚书毕自严,眼睛瞬间瞪圆了,胡子都翘了起来。
三百二十万两!
这是什么概念?
大明现在一年的太仓银收入,也不过四五百万两。
这跑一趟海,顶得上全国大半年的税赋!
毕自严看郑芝龙的眼神变了,不再是看海盗,而是像在看个会下金蛋的亲爹。
“好!好得很!”
朱由检从龙椅上走下来,拿起那本账册翻了翻,脸上虽然笑着,但眼底却没有多少喜色。
他又拿起了沈炼呈上来的另一份密折。
那是关于吕宋华人的那份血泪书。
朱由检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钱不少。”
朱由检合上折子,“啪”地一声扔在御案上。
“但朕不仅要听喜,还要听忧。”
他看向沈炼:“沈文,你来说说,那几艘装满银子的船底下,还有什么?”
沈炼上前一步,脸色凝重:
“回万岁,还有血。”
“吕宋马尼拉,聚居华人五万有余。大多是勤恳经营的商民,为当地西夷总督创造了无数财富。”
“但那西夷总督,视我华人如猪羊。平日里横征暴敛,动辄抄家杀人。臣亲眼所见,有华人只因未向那夷兵行礼,便被打断双腿扔进海里。”
“更可恨的是,那总督正在暗中煽动土人,打造兵器,意图效仿万历三十一年旧事,对我华人进行第二次大屠杀!”
御书房里瞬间死寂。
毕自严刚才的喜色僵在脸上。
孙传庭、卢象升这些站在旁边的重臣,也都皱起了眉头。
万历三十一年的那场惨案,是大明从未愈合的伤疤。两万华人被屠,大明却因鞭长莫及,只能发一纸诏书谴责,最后不了了之。
这对天朝上国的尊严,是赤裸裸的羞辱。
“欺人太甚!”
卢象升是个火爆脾气,那手就忍不住往腰间摸,却摸了个空(御前不带刀)。
“陛下!这帮红毛鬼子不过是海外蛮夷,竟敢如此残害我大明子民!臣请旨,愿率天雄军将士,杀过去!”
“杀过去?”
朱由检指了指那个巨大的地球仪。
“你也过来看看。”
卢象升、孙传庭、毕自严都围了上来。
朱由检用朱砂笔在地球仪上圈出了一个点。
“这就是吕宋。”
他又往北划了一道长长的线,直通辽东。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处境。”
“北有建奴未灭,西有流寇未平。”
“你们以为,三百二十万两银子很多吗?”
朱由检的声音突然拔高。
“如果朕要编练十万新军,这点钱只够两年饷银!如果朕要在辽东修水泥棱堡,这点钱也就够修三个要塞!”
“现在那帮红毛鬼子,手里有船,有炮。”
他指着沈炼带回来的马尼拉城防图。
“看看这圣地亚哥堡,也是棱堡结构,火炮不比咱们的差。要想跨海远征,打下这座城,至少要动用五万精兵,两百艘战舰,耗银千万。”
“卢爱卿,你告诉朕,这仗现在怎么打?”
卢象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虽然猛,但不傻。
跨海作战和陆地冲锋是两码事。
现在的大明,确实没有这个本钱去远征。
御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那种虽然有钱了,却发现拳头还是不够硬的憋屈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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