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天津卫。
狂风裹挟着暴雨,像鞭子一样抽打着码头。
黑漆漆的海面上,几盏风灯在浪尖上忽明忽暗。
一艘不起眼的双桅商船静静地伏在栈桥边,像一头潜伏在夜色里的巨兽。
一群披着蓑衣的人影,护送着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栈桥头。
为首的一个太监,面白无须,正是朱由检身边的小太监,王承恩的干儿子。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着马车点了点头。
几个锦衣卫立刻上前,撩开帘子,几乎是架着一个人走了下来。
那人浑身裹在宽大的斗篷里,只露出一双像鹰一样阴鸷的眼睛。
正是皇太极。
栈桥尽头,几个穿着鲨鱼皮水靠的汉子正等着。
领头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他手里拎着把分水刺,身上散发着一股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特有的咸腥味。
这人叫郑芝豹,是郑芝龙的亲弟弟,也是如今这北洋水师的副总兵。
郑芝豹啐了一口唾沫,大咧咧地走上前。
“公公,这位就是?”
他斜着眼打量了皇太极几眼,神色里透着几分不屑。
作为在海上刀头舔血的海盗头子,他对这种在旱地里称王称霸、却连船都坐不稳的角色,向来没什么敬畏。
小太监压低了声音,语气却阴冷得很:
“郑将军,不该问的别问。”
“陛下的旨意,把这人和他后面那一千号货物,平平安安地送到地方。”
“少了一根汗毛,陛下那里,你大哥可不好交代。”
提到大哥郑芝龙,郑芝豹那股子桀骜劲缩了回去。
他嘿嘿一笑,拱了拱手:“公公放心。咱们郑家在海上,就是龙王爷见了也得让三分路。”
“这趟活,保准比送自家老娘还稳当。”
皇太极一直没说话。
他只是冷冷地看了郑芝豹一眼,那眼神让郑芝豹莫名地后脖颈一凉。
那是久居上位者,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郑芝豹心头骂了一句“这老小子有点邪性”,赶紧侧身让开路。
“请吧!”
皇太极登上甲板的瞬间,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起伏不定的海浪。
那种失重感让他这个一辈子骑在马背上的汗王极不适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但他死死地抓住缆绳,硬是没让自己显出一丝狼狈。
他知道,从踏上这块木板开始,他就不再是阶下囚。
他是要回去复仇的王。
哪怕这条回家的路,是用屈辱铺成的。
船舱底。
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皇太极刚下去,就差点被熏得背过气去。
这原本是用来装压舱石或者咸鱼的底舱,现在却像沙丁鱼罐头一样,塞满了人。
一千名八旗战俘。
他们也是被朱由检“释放”的筹码。
这些人有的还没搞清楚状况,有的脸上带着还没愈合的伤,一个个神情灰败,像一群待宰的牲口。
“都给我站起来!”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出一声低吼。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在那封闭的底舱里,却像是炸响了一道惊雷。
那些原本萎靡不振的战俘们,身体本能地一颤。
这个声音……
他们太熟悉了。
这是他们跟随了十几年、敬畏如神明的大汗的声音!
“大……大汗?!”
一个正黄旗的牛录额真,颤颤巍巍地从人堆里爬出来。
借着那一盏昏暗的油灯,他看清了那个立在舱门口的身影。
虽然没了明黄的铠甲,虽然脸上布满风霜。
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威严,是假在那不的。
“真的是大汗!大汗回来了!”
“奴才……给大汗请安!”
“呜呜呜……我就知道大汗不会丢下我们的!”
一时间,底舱里哭声震天。
一千多号汉子,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他们有的在嚎啕,有的在磕头,就像是一群迷失在风雪中的孤狼,终于又找到了头狼。
皇太极看着这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认得,这其中有不少是他的亲卫,是他两黄旗的嫡系。
是随他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可现在,他们却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哭什么!”
皇太极厉喝一声,大步走过去,一把将那个牛录额真提了起来。
“是女真汉子就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咱们没死在大明的牢里,就是老天不想让爱新觉罗家绝种!”
“我知道你们这次败得很惨,我也知道你们受了委屈。”
“但只要要是还有口气,这笔账,咱们就得一定要讨回来!”
从腰间拔出朱由检送他的那把刀,重重地插在底舱的木板上。
刀身在灯火下泛着寒光。
“告诉你们,我也没死。”
“我还要带着你们,杀回沈阳!”
“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杀回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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