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北京城,天刚蒙蒙亮。
往常这个时辰,宣武门外的米市胡同早该热闹起来了,买米的、卖米的声音能把耳朵震聋。
可今儿个,这儿安静得有些吓人。
几大粮行的门口,那黑漆大门紧紧关着,上面贴着一张张刺眼的封条告示。
那告示也没什么新鲜内容,无非是“漕运受阻”、“存粮售罄”、“暂停营业”这几类官样文章。
但对于等着买米下锅的老百姓来说,这几张纸,那就跟晴天霹雳差不多。
“这……这是怎么话说的?昨儿个不还好好的吗?”
一个穿着打补丁短袄的老汉,手里紧紧攥着几个铜板,盯着那告示,眼神都是直的。
“昨儿个?昨儿个那是昨儿个!”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泼皮幸灾乐祸地接茬。
“没听说吗?运河堵了!南边的粮船过不来!现在谁家还有米?有也不卖给咱们啊!”
“堵了?怎么会堵了?”
老汉急得直跺脚。
“谁知道呢!兴许是龙王爷发脾气,兴许……是哪位爷发脾气呗!”
这话茬谁也不敢乱接,周围人也就只是唉声叹气。
可这肚子饿是不讲道理的。
随着日头越升越高,聚集在米市的人也越来越多。
恐慌就像这秋天的野草,见风就长。
有人开始砸粮行的门,有人开始哭喊,巡街的五城兵马司兵丁虽然来了,可看着这黑压压的人头,也不敢硬来,只能在边上干瞪眼。
乾清宫内。
朱由检的脸色比这外面的天色还要阴沉几分。
他面前的御案上,摆着两份折子。
一份是顺天府尹一大早就递进来的急报,说是京师粮价一日三涨,再这么下去,不出三天,就得见血。
另一份,则是刚刚走马上任的户部尚书毕自严送来的。
毕自严这会儿就跪在御前,官帽都摘了放在一边,脑门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子。
这位以理财着称的能臣,此刻也是一脸的无奈和焦急。
“说吧。”
朱由检的声音很平,平得让人心里发慌。
“运河到底怎么了?朕记得半个月前,漕运总督府不还拍着胸脯说,今年秋粮必定准时入京吗?”
“怎么着?这河神也跟咱们大明过不去,专捡这时候发水?”
毕自严磕了个头,声音有些发颤。
“陛下……非是天灾。”
“漕运总督府那边的奏报说是……说是淮安至天津一段河道,因……因多年失修,淤塞严重,加上近期水位下降,造成数百艘漕船搁浅,堵塞航道。”
说到这儿,毕自严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接着说。
“但……微臣查了往年的水文记录,这季节虽然水浅,但只要调度得当,断不至于堵塞到寸步难行的地步。”
“微臣怀疑……这其中,怕是有人为之祸。”
“人为?”
朱由检冷笑一声,那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冷气。
“这还用怀疑吗?”
他把手边一本薄薄的册子扔到毕自严面前。
毕自严接过来一看,封面上没字,翻开一看,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楷,记录的都是最近十天,各个钞关扣押粮船的记录。
理由那是五花八门。
什么“违禁查验”,什么“船身超长”,甚至还有“疑似夹带瘟疫”。
最离谱的是,临清那边的一处河道,竟然在一个晚上意外沉了两艘装满石料的大船,正好把航道给卡死了。
“看看吧,毕爱卿。”
朱由检站起身,背着手在殿里踱步,靴子踩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哪是什么淤塞?这就是有人想卡朕的脖子!”
“他们在北方量地的事儿上吃了亏,就把这气撒到漕运上来了。”
“他们不敢明着造反,就玩这种阴招。”
“想饿死京城的百姓?想看朕服软?”
“做梦!”
毕自严看完了那本册子,心里也是一阵恶寒。
这帮人,为了那点利益,真是连底线都不要了。
这京城里可是有百万人口啊!这一断粮,那就是把大家往火坑里推。
“陛下……那……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毕自严硬着头皮问道。
“虽然知道是他们在捣鬼,可这河道确实是堵了。就算现在派人去疏通,去查办,这一来一回,再加上疏浚河道,没有个把月根本下不来。”
“可京城的存粮……只能支撑半个月了。”
“若是半个月后粮食还运不进来……”
毕自严没敢往下说,那个后果太可怕了。
朱由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是红墙黄瓦,是一片祥和的皇家气象。
可这祥和下面,压着的却是翻滚的岩浆。
“半个月……”
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他不是没想过江南这帮人会反扑,但没想到他们反扑得这么快,这么狠,这么不留余地。
这是在逼他啊。
逼他在“饿死百姓”和“停止新政”之间做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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