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关宁军大营,这几天气氛那是相当的诡异。
白天,一车车白花花的银子从城里拉出来,当着全军将士的面,跟垒城墙似的堆在校场上。
户部的官吏、内官监的太监,手里拿着花名册,一个接一个地喊名字。
“前锋营把总,赵大柱!”
“到!”
那赵大柱是个黑脸汉子,平时在营里那也是条硬汉。
可这会儿,当他双手捧着那五十两沉甸甸的银子时,那手都在抖,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谢皇上!谢皇上!”
他冲着皇城的方向,“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这可是实打实的五十两啊!
以前祖总兵发饷,哪次不是层层漂没?到手里能有十两就不错了。
更别说这次连拖欠的也一块补上了。
这银子一发,军心的风向立马就变了。
以前大家伙儿提起祖大寿,那是既敬又怕,那是衣食父母。
现在?
“祖总兵?嘿,他在京城享清福呢!没看这钱都是皇上直接给咱们的吗?”
“就是!听说皇上还赐了祖总兵大宅子,怕是以后都不回这苦窠子咯!”
军营里这些窃窃私语,像长了翅膀一样到处乱飞。
深夜。
大营里安静了下来,只有巡逻兵的脚步声。
吴三桂的帐篷里却是灯火通明。
他这会儿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块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玉佩,眉头紧锁。
白天发饷的时候,他可是看在眼里的。
那些士兵领到钱时的那个眼神,那股子对皇帝的狂热劲儿,让他这个刚刚被封为“平西伯”的年轻新贵,心里头是既兴奋又有点发虚。
兴奋的是,这支军队现在名义上归他管了。
发虚的是,他知道,这心里归属,已经不姓祖,甚至也不姓吴,而是姓朱了。
“报——”
帐外传来亲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
新兵掀帘而入,神色有些古怪。
“伯爷,营外……来了两个人。”
“谁?”
“没……没通报姓名。都穿着便服,披着斗篷,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不过……”
亲兵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其中一个人的腰牌,小的认得。那……那是大内侍卫的腰牌。”
吴三桂手里的玉佩差点没掉地上。
他猛地站起来,心跳一下子快得跟擂鼓似的。
大内侍卫?
那就是宫里来的人!
而且还是便衣深夜造访!
这还能有谁?
“快!快请!”
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不!我亲自去迎!”
吴三桂连外袍都来不及整理,一溜烟冲出了大帐。
借着营门口那昏暗的火把光亮,吴三桂看到了那两个人。
站在前面的那人身高七尺,一身普通的青布长衫,斗篷的帽子压得很低。
但他背手站立的那股子姿态,那股子仿佛这天地间谁也压不住的气度,吴三桂这辈子都不会忘。
“陛……”
那个字还没出口,那人就微微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进去说。”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不容抗拒的威严。
回到大帐,屏退左右。
那人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了一张年轻而略带疲惫的脸庞。
正是朱由检。
站在他身后的,是同样一身便装、手里紧握着刀柄的大内侍卫统领。
“臣吴三桂,叩见……”
吴三桂刚要下跪,就被朱由检一把扶住了。
“长伯,朕今晚是微服私访,不必拘这些虚礼。”
朱由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动作亲热得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
“来,坐。这大晚上的,朕也没别的事,就是想来看看咱们的新玄武铳。”
吴三桂哪敢真坐啊。
他半个屁股沾着椅子边,腰板挺得笔直。
“陛下若是想看那火铳,臣这就让人去取……”
“不急。”
朱由检摆摆手,目光在大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吴三桂那张年轻充满野心的脸上。
“这玄武铳,朕看过了,确实是好东西。”
“但再好的火铳,也得有人会用,还得有人敢用。”
“你说是不是?”
吴三桂心里一紧。
这话里有话啊。
“陛下说的是……臣……臣定当加紧操练,让将士们早日熟悉这新家伙。”
“操练是要操练的。”
朱由检走到帐篷上挂着的一幅此为地图面前,那是大明北疆的地图。
他的手指在山海关的位置点了点,然后又往西滑,停在了宣府、大同那一带。
“长伯啊,你舅舅祖大寿,朕其实是欣赏他的。”
“老成持重,守城是一把好手。”
“只是……”
朱由检转过身,看着吴三桂,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这守了一辈子,守出了一身暮气啊。”
“他总想着保本,想着留退路,想着把这军队当成他们祖家的私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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