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口的血腥味还没被风吹散,京城的另一个方向,又掀起了新的波澜。
德胜门外,旌旗招展。
一支足有三万人的大军,正缓缓开来。
那队伍拉得很长,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只是这行军的速度,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磨洋工的味道。
那是祖大寿的关宁铁骑。
大明朝最精锐、也是最烧钱的边军,终于在仗打完了的三天后,姗姗来迟。
祖大寿骑在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但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却看不见半点喜色。
反倒是那双平日里总是微眯着的眼睛,这会儿正不安地左右乱瞟。
他心里慌啊。
这几天,京城里的消息哪怕封锁得再严,也总有那么几句风言风语飘进他的耳朵里。
皇上全歼了皇太极的主力。
皇上一夜之间抓了几百个京官。
皇上在菜市口砍人脑袋那是跟切西瓜似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听得祖大寿是后背直冒凉气。
他本来算盘打得那是相当精。
皇太极主力入关,京城危在旦夕。
皇上下旨让他火速勤王。
他寻思着,这皇太极那是好惹的?跟他硬碰硬,那还不把自己这点家底都给拼光了?
所以他就玩了个“拖”字诀。
走两步,歇三步。
本想着等皇太极把京城围个水泄不通,皇上吓破了胆,哪怕是真到了生死关头,那他这时候再如神兵天降般赶到,那就是这救驾的头功。
到时候,不管是朝廷还是皇上,都不得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
这一仗打下来,怎么着也能再向朝廷要个百八十万两银子的开拔费、安家费、赏银什么的。
可谁能想到啊!
这小皇帝竟然是个扮猪吃虎的主儿!
他不仅没被皇太极吓尿裤子,反而是硬生生地把他给全歼了!
这下好了。
自己这勤王的大军,变成了看戏的大军。
这戏看完了,还得去面对那个刚杀了红眼的皇帝。
祖大寿这会儿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仿佛那把斩了无数文官脑袋的鬼头刀,没准下一刻就要落到自己头上了。
“舅舅…”
一个年轻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祖大寿扭头一看,是自己的外甥,吴三桂。
这小子不像他这么愁眉苦脸,反倒是红光满面,一身崭新的山文甲擦得锃亮,骑在马上腰杆笔直,跟只开屏的孔雀似的。
也难怪他高兴。
全军上下就他带的那几千先锋真的赶早了,跟着京营的屁股后头捡了点漏,好歹也算是参战了。
“舅舅,前面就是德胜门了。”
吴三桂指了指前面那巍峨的城楼,“听说皇上要亲自出城来迎咱们呢,咱们是不是得……快点?”
祖大寿瞪了他一眼。
“快?快去送死吗?”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全是警告。
“长伯,你给我记住了。到了御前,少说话,多磕头。皇上要是问起来咱们为什么来晚了……”
他顿了顿,咬了咬牙,“就说路上遭遇了建奴的阻击!明白吗?是阻击!”
“咱们是为了给皇上分担压力,在途中牵制了大量的建奴兵力!”
吴三桂眨巴了一下眼睛,眼里闪过一丝不以为然,但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应道:“是,外甥明白了。”
他心里却在嘀咕:阻个屁的击,这一路上连个鞑子的毛都没看见。
正说着,前面的队伍突然停下来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一名穿着锦衣卫飞鱼服的校尉,骑着快马直到中军。
“传陛下口谕!”
那校尉也不下马,就这么在马上抱了抱拳,语气也是硬梆梆的。
“宣,辽东总兵祖大寿,游击将军吴三桂,即刻入宫觐见!大军不得入城,就在城外十里扎营!”
祖大寿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要来那招鸿门宴了?
连大军都不让进城,这是怕自己造反?
他看了看身后的几万兄弟,又看了看那锦衣卫校尉冷冰冰的脸。
他想拒绝,想说我不去,想说我身体不适。
但他不敢。
现在的皇帝,手里可是握着那支刚刚歼灭了皇太极的新军。
他要是敢在这儿抗旨,恐怕不用那一万多京营,光是旁边那几个刚打赢了的京城老百姓,拿着砖头都能把他这几万人给拍死。
“臣……领旨。”
祖大寿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那感觉就像是刚吞了一只死苍蝇。
乾清宫。
这地儿祖大寿以前也来过。
可从来没觉得像今天这么阴森。
没有太监领路,也没有宫女上茶。
偌大的宫殿里空荡荡的,就只有御座上坐着的那一个人。
朱由检。
他换下了战甲,穿上了便袍,手里还拿着本书在看。
可那股子无形的威压,却比穿着龙袍还要重。
“臣,祖大寿。”
“臣,吴三桂。”
“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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